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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10.06

Day35

早上六點多就醒了,房間內的大吊扇活力十足,整晚在涼風吹拂下睡著安安穩穩,晚上意外地安靜,實際上不清楚到底有多少房客住在這棟樓裡。

 

由於昨晚來的晚,位於頂樓的觀景餐廳已經關了,今天早上特地上去看看,順便解決早餐。整棟樓層大概有六七層樓,有天井的樓層大概只達四五樓,再往上從樓梯到房間的格局和裝潢都不太一樣,有點像是從原本的樓層再加蓋上去的感覺。到達頂樓之後,餐廳還沒開工,廚房內有用過的食材到處亂扔,未見任何的員工。我推開木門走到外頭,無預期地一頭撞見了祂。

 

早晨霧氣氤氳,太陽隱身在那朦朧之後,所有的事物失去了清晰,像是戴上了髒掉的眼鏡所看出去的世界一般,但祂悠然而沉靜的曲臥在那裡,不具聲響,也未有鮮明的色彩,就像這千年來一往如昔,印度人心中靈魂的歸處─恆河。後來我戲稱祂尷尬河,因為英文翻譯就是Ganga,並不是要褻瀆祂,而是我習慣自己直接音譯。就是因為恆河的不是直接音譯,所以昨晚才不知道怎麼用英文跟人力車車伕解釋要去哪。

 

我與祂的初照面完全不在我的預期之中,昨晚在黑暗又錯縱複雜的小巷裡鑽來鑽去,根本早就不知道自己到底位在何處,直到這一刻才明瞭原來旅館距離河邊這麼近。這第一眼,我被某些神秘的能量震撼了,一種隱喻性、暗示性的什麼從視覺轉換成了心靈上的衝擊。打從有記憶以來,對恆河的各種想像,到此刻祂走出文字、走出圖片,甚至走出想像,一點也不賣弄、不諂媚,如實地呈現在我眼前。我並不喜歡用太玄學的方式來表達我的感受,但這一刻真的有一種非理性的感受強烈的觸動著我,雖然不想這麼說,但祂冥冥之中真的有一種靈性的美。

 

這家旅館是附近屬一屬二的高樓,視野極佳,可以將流經瓦拉納西的恆河由北到南一覽無遺,從昨晚火車經過的鐵橋,到視線不明的遠方模模糊糊的橋樑。河的對岸是一望無際的沙洲,岸邊有些船家,不曉得那裡有什麼需要特別搭船過去的必要。相較對岸的荒蕪,河的這岸從岸邊往陸地大大小小高矮不等的建築密集而錯綜,兩岸呈現了強烈的對比。從頂樓由上往下看,可以看到有些平房樓底有居民直接拿著棉被枕頭就這樣在星空之下露天睡了一整天,應該是戶外比較涼快吧!

意識到恆河就在離自己那麼近的位置,當下想更親近祂的心情遠大於吃早餐,我回到房間稍作整理後,拎著包包相機就出門去了。和前一天相同,有別於晚間的喧囂,早晨的時光總顯得格外清靜。走出大廳小小的門,憑著本身的方向感在錯綜的巷子裡往和的方面前進,這些房子不知道已經在坐落在這裡多久的歲月,甚至可能比裡頭的住戶年紀都要來的大,他們在門口販賣著各種東西,其中以吃的居多,看著在巷子裡穿梭來往的人們,等待那之中的有所需求的人們上門。

 

從旅館門口出來後往前走一小段,遇到岔路右轉,地勢順著階梯緩緩下降,途中有位胖大叔坐在自家門口問我要不要買水喝,但我沒有需要。再往右轉,一條小小窄窄的隧道,有個穿著傳統服飾的老人坐在石床上誦著經。隧道中段左手邊有光透進,轉進去後可以直視河的位置,層層階梯一直延伸到河岸邊的平台。

下到岸邊之後,我往左手邊走,從粉紅色的淨水塔下穿越,選擇了一處往河裡突出的平台。站在岸邊我靜靜的望著祂,感受這千年來的生命流動,四處張望一下並沒有以前在照片上看到的聳動的浮屍,倒是水面上偶有一些漂浮物,乾淨衛生問題至少是個不需要存疑的事實。

 

拿起相機,我朝著沿岸的神壇建築拍了拍照,忽然有個男子接近我,身材和昨晚那個男子簡直一樣,常見的印度人身形,彷彿是在同一個廠房照著同樣的規格產生出來一般。起先好意的勸告我,那邊是不可以拍照的,不明所以的我仔細往河岸邊那風格奇特的建築一看,一大清早岸上已經有不少人在那邊活動,旁邊有些木頭堆放,也有燃燒過的木材一堆一堆散落在岸邊,瞬間我才反應過來,難道那就是傳聞中露天的火葬神壇!

 

我本無意識要拍有關火葬的照片,對於當地文化傳統我總是保持著尊重的態度不去踰越,早在來之前就知道火葬現場是不能拍照的,將心比心想,當你的親人葬禮時應該也不希望有觀光客拿著相機好奇的對著屍體猛按快門。當男子提出說他可以帶我去很靠近的地方,而且那邊可以拍照不會被發現,但我本來就沒有想要拍,心理上沒有做好要去看火葬的準備,便婉拒了他。他見我不上鉤,一直苦苦相纏,對後來更見笑轉生氣,說那邊不可以拍照,拍照的話是要罰錢的,要我要嘛就跟他去那個地方偷偷拍,要嘛他就要取發我。我心想,你他媽這是什麼自相矛盾的選擇。

 

見他一直不斷盧我,我不打算再理會他,當著他的面把相機裡的照片給刪除了。想不到他還不善罷甘休,繼續在一旁碎碎念,什麼家屬會憤怒啊、要被罰款啊之類的,我無視他的存在,只是靜靜看著不遠處那方正在進行的儀式。他見我連正眼都不看他,把手在我眼前甩了甩,我的火氣也跟著上來了,印度人的盧才剛到沒幾天就碰上,但要說盧我也不是省油的燈,不管他怎麼跟我耗我都不會讓他得逞的。

 

我坐下來,持續不把他放在眼裡。此時一旁經過一個上了年紀的男子,年輕男子把那老人叫來,說我偷拍了葬禮的照片,接著兩個人就一搭一唱在耳邊沒完沒了,就連我說要去叫警察來,他們也一副:好啊!你去叫警察來啊!的勢態。照他們的反應看來警察來了說不定也會照著他們那邊為虎作倀,我決定不再和他們糾纏,只好先放棄觀看儀式進行,往來時的方向走去,他們在後頭持續叫囂,但也拿我沒有辦法。

 

一早的好心情瞬間被破壞,雖然沒有任何財物上的損失,也沒有真的發生太嚴重的衝突,也清楚無論如何不會讓他們從我身上奪走什麼他們不該得的東西,但老實說心裡面不會怕是騙人的,進到印度也不過才第三天,比起尼泊爾人的友善,來到這裡簡直天差地別,從昨晚的導遊到今天的詐財,如果這就是他們賴以維生的方式,那我是不是剝奪了他們尋求生活生計的的來源呢?這是印度的普遍風氣,各種對你有所好處的,絕對沒有白吃的午餐,背後一定有什麼必須要付出的代價,但這得等到往後的日子我才能真正完全明白。

沿著河岸邊走,有許多人在河邊晨泳、沐浴或者洗衣服,雖然河面上看起絕對算不上乾淨,但每個人都極其自然的作著自己一如往常的事,這已經是他們根深蒂固的日常生活,千年來與恆河共生共處的相處方式。越往人多的地方走,河面上漂流的東西也越多,幾度驚見疑似浮屍的物體,細看之後才發現其實是這幾天節慶祭祀用的草人,用完之後就那樣直接丟到河裡去,又或者這也是儀式的一部分我並不清楚。

 

恆河沿岸有著許多的祭壇Ghat,不曉得如今是否每個都還有在使用,這些河壇有大有小,一路從岸上順著階梯進入到河裡,每個河壇的建築都不一樣,經過這些河壇像是走在奇幻風格的國度裡頭,到處都是讓人充滿想像的千年古蹟。在我們眼裡,它們是那麼的獨特而美麗,但對當地人而言卻是那麼的理所當然。

經過了居民集中的地區後我持續往前走,岸邊活動的人也漸漸變少,頭頂上的太陽持續加強光和熱,河面的混濁度也不像剛才路過地區的高,人們熙來攘往的聲音也稀釋掉了許多。其實不確定自己能夠走多遠,只是單純想多走多看,走在這些古老建築與恆河之間,像是有無數老靈魂在那裡急切的想要和你說說故事,好像自己走著走著就能夠穿越過時空,造訪每個時期的模樣。不會膩,真的。

覺得河岸邊走的差不多了,忽然靈機一動想往巷子裡頭一探究竟。雖然有離線地圖可以做參考,但還是不敢太深太複雜的巷子,在人來人往的巷子裡,視著想要找些什麼來吃,畢竟早餐沒吃肚子還是空著的狀態。先在巷子口買了一瓶水,之後往前走沒幾步,看到一旁攤賣在販賣著一種不知道成分為何的油炸物,但外觀看起來像是大顆的地瓜球或番薯碰之類的東西,離家三個禮拜也懷念起了這些家鄉味,好奇心驅使之下便買了一顆來試試。老闆夾了其中一顆放再用葉片作成的碗裡,之後再淋上一團乳白色的調味醬。入口之後味道大不如預期,和想像中那些甜食點心完全不同,由炸物本來沒什麼特別的味道,內餡像是用豆類磨爛之後的豆泥,乳白色的醬汁味道則是鹹的。雖然說不上難吃,但畢竟和預期的味道不同,不免感到失望。

 

吃完之後繼續走,不知不覺走到了大馬路,路上行人不少,汽車嘟嘟車摩托車腳踏車來來往往、橫衝直撞,甚至連牛兒們也慵懶地在街上漫步著與人爭道,喇叭聲此起彼落,加上兩旁攤販店家林立,看起來既熱鬧又混亂。

 

到了一個大的T字路口,我又轉往河的方向,在路口不遠處有個攤販,好奇心使然我又買了一份點心來吃。老闆用瓶裝裡的水清起前人用過的鐵盤,在裡頭夾進了三種不同的東西,接著又淋上剛剛那種乳白色的醬汁。吃起來沒有什麼特別,情緒上而言跟剛剛吃的那個是差不多的感受,只是這次比較有心理準備,沒有像剛剛那樣大失所望。

重新走回河岸邊,雖然不少奸商會想要來搭訕釣魚,但總比那吵雜混亂的大街來的好一點。就在我心神遊於在四周的景致之中時,忽然兩個在岸邊的小女生叫住,她們用英文和我打招呼並自我介紹,似乎又是想要把課堂上學過的英文作實地演練,說想要和我做朋友。見他們單純而直接,我也樂於和他們多聊聊,只是聊著聊著其中一個比較多話的女孩秀出了她手上的印度傳統繪紋,說是想要幫我畫,但可能經驗還不夠,事先和我說好畫了要收費。要是一般經驗老道的印度人就是直接等你上當畫完了才跟你說要收錢,都畫在身上了想賴也賴不掉。知道她的意圖之後我婉拒了她,和她回了幾句話之後匆匆離開了。我不知道和我搭訕聊天是真的想認識外國人,只是忽然靈機一動可以作畫收錢;或者打從一開始就是為了這目的而找我攀談。我不太清楚,在印度人的想法裡,什麼才是發自內心的真誠。

 

散步在河岸邊,總是沒辦法提下快門,各種不同河壇建築層出不窮、賞心悅目。就在某一處停下來拍景點時,正在恆河水中的他忽然叫了我一聲,告訴我可以再往下一點角度比較好。上岸之後他試著想和我交談但英文不輪轉,最後要求我幫他拍了這一張照。雖然才到印度沒幾天,就已經知道絕大部分要求拍照都是要收錢的。但這個大男孩給我的感覺就是很真誠的,希望能夠被拍一張照片留做紀念,就只是這樣子而已。

雖然印度給我的印象仍然是唯利是圖,沒有白吃的午餐,但從這男孩的身上似乎透露著微光,是種人性最初的良善。縱然不能因此大剌剌地說什麼世界仍是存在著光明面的這樣不切實際的話,但也因此或多或少被說服了某些既有的根深蒂固的偏見,不是嗎?

往前繼續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遠來到一顆大樹下,我離開了河岸邊,在不遠處發現一家書店,店門口窄窄的,裡頭雖然狹小而擁擠,挑高兩層樓中樓四處都堆滿了書,很歐式風格的書店,和店外的當地生活好像兩個不同的世界。我在裡頭繞了一圈,眼看大概只有賣書籍而已,不會有明信片了。好在向櫃台的店員詢問了一下後,原來隔壁就有在賣明信片了。

 

那家店就緊挨在書店旁邊,根本就是同一棟建築分別開來的,從店門口的擺飾大概就可以猜到是在賣當地風格文化紀念品的店,各種雕飾、圖像、包類、絲巾,應有盡有,且都是實實在在的印度風格的商品。裡頭的明信片整整擺了一小面牆,有風景照片的、民俗神祇畫像、或是當地修行者的個人照、民俗節慶的祭祀活動照。有些照片畫面顯得有點太過強烈,為了怕收到明信片的人感到不舒服,最後我只選了四天份的風景照明信片,還順便連郵票都買齊了。在櫃檯結帳的時候,有注意到櫃台玻璃墊下放了許多國家的鈔票,掃視了一下沒有見到台灣的紙鈔。就在我拿出錢包掏出印度盧比時,眼尖的老闆瞄到了我錢包僅存的三張台幣百元鈔票,他請求我借他看看,看完之後問我願不願意賣給他,但當我告訴他當時台幣跟印度盧比的匯率時,他還是搖搖頭放棄了。

來到印度雖然只才第三天,走過看過的地方還不算多,但到目前為止走在路線還沒有注意過有郵筒的存在。我走回馬路,看著地圖想要直接尋找郵局應該比較簡單,在街上走了一陣子後被人力車的車伕盯上,他問我要去哪,我告訴他我在尋找郵局,他簡單的指示我該怎麼走,但顯然還不夠聰明,在告訴我怎麼走之後才問我說要不要搭他的車前去,想當然爾我是拒絕了。

 

照著他的指示我彎進了一條小巷子,一旁有像魚塭大小的池子,岸邊樹下有幾個像工人的大叔在喝下午茶或睡個午覺。另一邊是一個小型的印度教神廟,回過頭看發現剛剛那個車伕跟了我過來,似乎還不死心,直到我找了那家郵局他還不放棄,因為那家郵局沒開,他說要載我去另外一家,但我實在沒有答應他的理由,他就這樣一直又跟著我到大馬路才放棄。

時間不知不覺已經接近十一點,我在路邊一個攤販店家買了一包洋芋片和汽水,走到一個可以看到恆河的地方,在一棵樹下邊吃邊休息,旁邊有一名爸爸帶著年幼的小孩在和一旁的野狗玩耍,看來他們對於我的存在並不感到特別的好奇,這樣也好,難得可以不用被打擾。這個位置介於馬路和河邊的中間位置,居高臨下望著河岸,沒有馬路的吵雜和河岸邊的龍蛇雜處,我吃著洋芋片喝著汽水,享受著這片刻的悠靜。

 

看了一個早上的河岸風光,該是來見識見識昨晚在漆黑之中被帶得暈頭亂向的小巷迷宮。小巷子也同樣的熱鬧,各種店家擠滿了小巷兩旁,大多是賣當地物品的商家,但也有見幾家西方人來開的咖啡店,有時候巷子窄一點,遇到前面有牛在漫步時,你也只能在牠後頭緩慢前進;如果是對向有牛往你的方向走來時,該讓路的會是你而不是牠,牠閃也不會閃,你只能使盡全身力氣縮到牆邊。有時候,牠們還會直接把頭探進人家的門裡,這時候就會看到幾乎大家都會將家裡能夠餵食的東西拿出來貢獻給牠們,對印度人來說,牛是神聖的,當牠們將頭探到你家時表示你是受到祝福的,來點吃的出來孝敬牠們是應該的。只是對大部分遊客來說,牠們大概就只是一群任性妄為,在地上隨意大小便把環境搞到髒亂的兇手之一。

 

原本打算就這樣走回飯店去吃午餐的,在經過一番亂竄之後,卻意外發現昨晚被帶來咖哩飯的餐廳,由於店內有WIFI吸引了我,這次我點了一份炒飯,算是難得和家鄉有類似的餐點。店內不大,大概三、四張桌子,也許是有WIFI的緣故,外國客人比本地人來還得多,大家在店內滑手機的時間比吃東西的時間都要來的長。吃完之後我在店裡面待了好一陣子,用手機把地圖下載好,之前一直都是用是先下載好的Google離線地圖,但只有地圖一有更新,舊版的就無法使用,很不方便。好在出發前看網路介紹了另一款離線地圖APP,對於到國外旅遊的背包客來說是非常方便好的軟體,更是之後多次拯救了我的利器。

 

路上意外發現一家樂器行,裡頭擺放了許多的西塔琴,老闆發現我在外頭張望,便請我進去。雖然也不是第一次見到西塔琴了,但實地在原產國印度參觀整間都是擺滿西塔琴的樂器行還是讓我興奮不已,老闆向我介紹了幾把琴,有新手的,也有高檔貨,價格以當地物價來說很不便宜。我懇請老闆試彈個一下來看看,只見他抱著其中一把琴,盤坐在地板上噹噹噹地彈了起來。身為一個遊人,我自是沒有那個餘裕買下一把琴,只能再三告謝老闆的介紹。

有了離線地圖後,找到了附近有另外一家郵局,照著定位走到之後,是一家類似快遞的公司,但同樣沒有營業。再次從小巷回到河岸邊,時間已經下午四點多,路過人多密集的地方時,被一旁的人搭訕,是坐馬殺雞的師父。他一見我後就要我伸出手讓他適按,接著一邊談話一邊捏捏我的掌心、凹凹我的指頭,說十分鐘只要50盧比,要我體驗看看給他個機會。50盧比不算貴,但老實說我真的沒有按摩的必要,我告訴如果我真的有需要,會再回來找他,他說他會等我。其實有點心軟,心想反正還有幾天,如果真的想來可以再來,但我想他應該也不是真的會記得我、等我,他惦記的是應該是我錢包裡的鈔票。

這個時間點天氣還算舒服,太陽已經跑到另外一邊,河岸旁大部分位置都已經在陰影之下,散步其中還算蠻愜意的,看到旁邊石階上有個金髮女生坐在那,身邊除了類似導遊的印度人之外沒見到其他同樣西方友人,忽然有點羨慕那導遊。

 

雖然說是愜意,但還是有需多一見到你就亮起雙眼:「甲滂?口哩壓?」不斷想跟你打招呼問候你的人,一開始我還會去回答「胎萬!」到後來發現如果認真回他們,他們就會更進一步想纏上你用各種手段從你手上奪取一些利益。於是到後來我就只是和他們笑笑,或者當作沒聽到快步離開。

 

這樣的方法,在其他地方應該都很適用,因為絕大部分的人見到你沒打算理他,大多都不會不識趣地繼續和你攀談,但這點在印度是不一定管用的。眼看著迎頭走來一個和早上在火葬祭壇旁起紛爭地極相像的人,或者也和昨晚那個詐我導遊費的人很像的人,總之就是印度標準那個SIZE臉孔的人:身穿短袖格紋襯衫、髒髒舊舊的牛仔褲配上一雙俗又有力的拖鞋。

 

我一看見他就沒有任何好感,不曉得他是不是還認得我(如果他真的是早上那個人的話)。一見到我就開始和我糾纏,我隨便應了幾句便快步離開,沒想到他竟然不死心,繼續跟在我後頭。直到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試圖要把我留住,可能是一直被煩情緒一下衝上太高,我當下甩開了他的手,臉很臭地告訴他:「Please, don’t touch me!」。如果你以為這樣就可以喝止住他,那你就大錯特錯的,他不但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問題,還不悅地反過來問我;「你什麼意思?為什麼不能碰你。」

 

被他這樣一搞我的火氣也上來了,就路邊跟他爭執了起來,而那個單身金髮的洋妞就在不遠處的石階上,不知道有沒有被她看到。大概這裡的人也見怪不怪了,見到自己同胞和外國人起了爭執,也都大概猜的到是什麼原因,他們選擇不介入,既不跳出來英雄般地解救觀光客好維持國家的形象,也不打算擋自己同胞的財路避免以後「休督欸丟」。

 

和他爭執了一下子,我馬上了解他,如果繼續跟他吵下去只是剛好正中他下懷,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再理他,繼續走下去。雖然他一定會在後頭向蒼蠅一下邊碎碎念邊苦苦跟著,但我就不信我一路走回飯店,在老闆面前他還能怎樣。好在,大概走了不到一百公尺後他就放棄了,看來是我表現出來的心意夠堅決。

走回到了火葬河壇,下午時分看來比早晨還多人,不僅僅是對於這項儀式好奇的外國遊客,也有許多當地人坐在附近,仿佛這個時間點是大家習慣性的聚會時刻一般。一靠近河壇,沒多久就有人靠過來搭訕,同樣問我要不要去近一點的地方看,還可以拍照喔。後來我甚至在想,會不會不能拍照其實是他們用來拐騙遊客的手法。

 

起先我和大部分外國遊客一樣坐得遠遠的,蠻多遊客都有當地的導遊帶領,靜靜的坐在一旁看著整個儀式的過程。靠近河岸的地方有幾座木堆還在燃燒,上面建築物旁邊的小巷子緊接著又有一群神情哀默的人圍繞著包著一身金箔的屍體走出,搬運屍體的人把死者擺放到木堆上,由於只看的見一身金箔,所以其實沒有想像中可怕。家屬雖然悲傷,卻沒有大肆地痛哭流涕,四周圍觀的人大多數也都是沉默,或者是低聲地口耳交談。

 

心態還不夠成熟的我,想著要靠近一些看個仔細,一點一點緩緩的移動,每到一個定點就先停下看看自己在此處是否合宜。最後我來到距離木堆不到二十公尺的地方,在一群像當地男子的旁邊站著,其中一個人看到了我,示意我可以坐下,他的眼眶仍泛著紅,似乎是剛結束儀式的家屬,正在等著木堆的火殆盡,目送著至親的人的靈魂進入最終的歸宿─恆河。

 

在法師做完儀式後,一旁的工人開始將木堆點燃,一開始火勢不夠強烈,於是他們又搬了幾根長木頭直接丟在屍體上,好像屍體也只是個待燃燒的物件而已。整個過程其實很平和,說不上有什麼太大的心靈震撼,也可能是我不夠敏銳、悟性不足,無法從中體會生與死的那扇大門在我眼前開啟的模樣,對我來說,我並不了解這個人「生」的模樣,當我見到時他已經是進入了「死的狀態」,我甚至連他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唯一能夠得知他關於「生」的部分,是還存留在這個狀態裡的他的家屬們。他們看似哀傷,卻又帶著一種坦然、釋然,他們似乎都能夠明白生與死不過就是個狀態的轉換,而靈魂猶存,且不滅。後來我才發現,眼睛紅紅地也許不完全是哀傷哭過的原因,而是因為太靠近的話,燃燒的煙塵附著到眼睛會不禁流眼淚。

我在接近傍晚的時候離開那裡。回到旅館,在大廳遇到了旅館主人,稍微和他聊了一下整天的行程,並向他詢問有沒有公車可以到達菩提加耶Bouddhgaya,他說頂樓餐廳的負責人有專門幫忙接送的包車,可以去樓上詢問。

 

回到房間將相機放好後我走到樓上去,餐廳裡頭沒看到人,倒是外面的陽台有幾個年輕人和一個外國人在悠哉地喝茶聊天。到外頭打了聲招呼,那名來自澳大利亞的男子和我閒聊了幾句,我向一旁的當地人問了一下旅館主人告知我的那個人在哪,結果一問就問到本人。我們進到餐廳內討論怎麼到菩提加耶的事宜,原來他自己本身就是果亞Gaya的人。確實除了火車之外有公車前往菩提加耶,只是班次很稀少,而且不是天天有,他建議我還是搭火車去比較安全,並幫我查了一下火車的時刻。出門之前其實我自己也有查過,但要嘛就是已經售罄,要嘛就是時間上兜不攏。後來他查了幾班火車還有位子,現場去購票就可以了,但他一再向我都售嘟嘟車包車,我遲遲不肯接受,想要用走的過去火車站就好。我們約好時間,只跟他包了明天早上的嘟嘟車,因為怕火車趕不及。

 

把行程敲定後,我直接在餐廳點了一份炒麵和一瓶雪碧,到外頭俯瞰著恆河吃。從這裡看下去的恆河與瓦拉納西,和在地面上實地親近它們時很不一樣,少去了紛擾,多了一些千古憂懷。不過也確實鬆了一口氣,整天在河邊、馬路邊、小巷內走動,像是在進行某種游擊戰一樣,你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冒出個什麼狀況或什麼人殺個你措手不及,走在有人的地方就得要保持警戒,他們雖然不偷不搶,但要是被他們纏上還真的是很容易沒完沒了。

 

麵還沒吃完,天色就已經暗了下來,餐廳把燈打開,只見四周柱子、牆壁上,開始出現手掌大小的肥壁虎,雖然不比第一天在哥拉克蒲爾遇到的那麼大隻,但比起台灣那瘦不拉嘰的版本,這些傢伙絕對算的上是重量級的,而且數量還不少。原本想悠哉地在頂樓吹吹風看風景,因為這些傢伙的出現整個不想在待在外頭,只是沒想到連室內的牆壁上也有,我匆匆吃完吃後就趕緊躲到樓下去了。

瓦拉納西的第一天,正如當初Eola所說的,一個超乎原先想像、既美麗卻又瘋狂失控的城市,於情緒面來說,負面的情緒是大於正面的。接下來還有兩個多禮拜的時間要待在印度,不知道還會發生多少事情,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有那個耐心和能力去度過那些時刻。

 

晚上到旅館外巷子買了洋芋片和汽水,在旅館大廳邊滑手機邊吃,有對澳洲情侶剛風塵僕僕來到,好像搭車來的時候跟車伕有了點財務上的糾紛,在和旅館主人談價談了半天。我坐在大廳椅子上,看著其他房客來來去去,大部分的人到晚上之後就不再出門了,看網路上大多人都建議晚上不要自己隨意出去跑比較安全,過了今天一整天,確實感受到那樣告誡的用意。一直待到了九點多,實在沒有其他娛樂可言了,只好回房間就寢,準備明天一早早起到恆河看日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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