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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9.29

Day28

前一夜為了隔天要怎麼下山才能兩全其美傷透腦筋,在床上翻來覆去一顆心靜不下來,加上今天走的時間較短,體力消耗得沒有前幾天多,折騰了好一陣子才終於睡去。搞了半天,睡袋還是沒有拿出來用,這溫度靠房間裡的棉被還撐得過,省下了明早還要整理的時間,簡單來說就是白租了這睡袋,還辛苦地背著它走了五天的山路。

 

入夜後氣溫比想像中來的低,蓋了兩層厚棉被,除了外套之外把所有帶上的衣服都穿上了,全身蜷縮在棉被裡。睡到半夜的時候,忽然覺得呼吸不順,原以為是因為把頭塞在棉被裡的關係,但探出頭來之後情況還是沒有好轉,這下才忽然驚覺是因為氧氣不足的關係,嘗試讓自己放輕鬆,調整好呼吸的節奏,不要讓呼吸得太急促,放慢吸吐的速度但不刻意拖長,花了好一會兒才穩住了呼吸。

 

早上五點多,由於實在冷得受不了,再窩在棉被裡掙扎也睡得不安穩,索性就不睡了。房裡房外還一片漆黑,把羽戎衣套好走出屋外,一兩個茶屋的工作人員已經醒來,屋外沒有想像中的黑暗,抬頭一看,沒有被雲遮住的地方星塵滿布,往安娜普娜方向看去,主峰仍舊隱身在雲霧之中,但南峰則是清楚整樽好好的呈現在我眼前。看向另一邊,昨天上到基地營之後就被雲氣遮擋住的魚尾峰就再度出現在我眼前。四周沒有太多多餘的燈光,所有可視的光皆來自星光、月光還有在魚尾峰蓄勢待發的曙光。環繞著我的諸山群峰浸在深藍的夜色之中,雪白的峰頂不再閃閃發亮,卻透露著另一種不可侵犯的威嚴。

興奮地跑回房間拿出相機,才拍了沒幾張,雲霧就又開始出來攪局了,一下子又為安娜普娜遮上了若隱若現的薄紗。就這樣一直等到快六點,其它的人也慢慢醒來了,大夥不約而同的各自找地方等待日出時刻,期望那道金黃色的曙光可以打在安娜普娜的身上。

 

為了節省時間,我向茶屋先點了一份炸薯條,並且要了一杯紅茶取暖,在餐廳外頭邊吃邊等著晨光的到來。只見周遭的景色逐漸明亮起來,陽光慢慢越過遠方的山頭,只是這邊的雲霧還是散不去,只見幾束薄光穿透雲氣間的夾縫,碎裂在安娜普娜上,一直到七點,日出已盡,老天爺終究還是不給面子,不賞個臉。

 

回房裡把裝備整理好拿到外頭的桌椅上,時間差不多該上路,卻還是依依不捨,因為出發之後,就不會再回頭了。一直磨蹭到了七點半左右,眼看註定是要抱著遺憾了,於是鐵了心了,頭也不回了。

走到村口,在階梯上看到已經開始上路的德國夫婦和他們的導遊剛經過標示牌,我也開始出發了。沒多久就追上了他們,和他們打了一聲招呼後繼續往下走。因為是下山路,又是趕著下山,走起路來毫不客氣、不再有所保留。平緩的草原路走起來比上山時快上許多,半路遇到了才剛要上山的拖鞋男情侶,原來他們昨天只到MBC,今天才要上山。他們一見到我就向我提到水瓶的是,向我保證水瓶被店家收起來了,只是說是「BD」要我去拿的就店家就知道了。向他們簡短報告了上山的情況,並且提醒他們要注意高山症和呼吸,他們似乎不急不徐,如果明天早上還是見不到日出,他們不介意再多逗留一晚。互相祝福和告別之後,我們各自繼續上路,走遠之後才忽然想起應該要跟他們合照一下的。
 

剛開始下坡不久,被後頭一個雙手持著登山杖的單身中國登山客給超車。下山的時候遇到那段不丹的夫婦,他們也是今天才剛要上ABC,其他人也都還在MBC,才剛要準備上山而已,遠遠可以看到澳洲的家庭,但沒有看到Omak大叔的蹤影。過MBC時還昨天遇到的下山的人那樣,直接從外圍繞過MBC,沒有進去休息,順便再追過在一旁休息的中國人。

 

下山基本上多是下坡,偶爾來幾個上坡換換心情,下坡一多,對膝蓋的負擔就大,中途又小小的拐到了一下,沒有想太多,硬撐著繼續走下去,只要不讓身體冷卻下來就比較不會有影響。過Deurali的時候在那晚的茶屋外坐下來,把早餐沒吃完打包起來的馬鈴薯條來出來補充能量,吃了幾塊之後又繼續上路。最後只花了兩個半小時的時間就從ABC一口氣衝到了Himalaya。

 

一到Himalaya馬上就去了當天那家茶屋,向年輕的小二詢問了一下,他跑進去找店家主人,主人一看到我就笑嘻嘻地走進廚房,把我的保溫瓶拿出來還我,我無以言謝,於是點了一杯奶茶坐下來休息一下,一旁是一群過了中年的西方婦女團,除了領隊是男的外,其他都是有點上了年紀的阿姨。臨走前結賬時直接付了100盧比鈔票並且跟他說不用找錢了,主人笑呵呵。

就在我喝奶茶的時候,德國夫婦沒有在Himalaya停下來休息,繼續往前走。一出Himalaya沒多久,在與幾個背著重物的背夫擦肩而過的時候,一個下階沒踩穩,有痼疾的左腳腳踝大扭,我整個人向後跌倒,一屁股坐在地上,倒下的瞬間年邁的Julius因撐不住我一身重量,硬聲斷成了兩截。聽到我跌倒,幾個背夫停下了腳步,但沒有人伸出援手,可能本身背負的重量讓他們無法再付出多餘的氣力了吧,見我沒事坐起來之後他們就繼續上路了。我在地上坐了一會兒,這一扭不輕,腳踝瞬間腫了起來,怎麼偏偏在要趕路下山的時候大扭呢!無論如何,在這裡停著也不是辦法,我用僅剩的August撐起身體一跛一跛繼續前進,但這一次真的不得不放慢速度了。

 

化悲憤為力量大概是我個性中還算的上有用的習慣,腳受傷了卻反而還覺得這樣更加有挑戰性,越是受傷越是要趕到Chomrong不可。因為速度放慢了,中途又被中國客超車了一次。遇到了一個獨自山上的中國女生,沒有任何同伴或導遊和背夫,就那樣自己一個人默默往山上走,真佩服她的勇氣啊!一路上遇到的中國人大多都是結伴同行,而且都不喜歡找導遊或背夫帶路,就像Omak大叔說的,中國登山客總是走得匆忙,只想著省各種花費,匆匆趕著行程卻沒有真正去了解或在意沿路上風景與故事,到了目的地之後就是拍拍照,像是完成了什麼被賦予的任務一般,好像來這裡拍個照只是為了給家鄉朋友們一個交代一般。當他這麼說的時候,我一心感到羞愧,他所描述的根本就是我的樣子啊!

 

拖著受傷的腳走了一陣子之後,身體像是適應了一般,又或者身體熱起來了所以暫時紓緩了疼痛,皮在癢的我又默默地加快了步調,就這樣一路衝到了下Shinuwa才休息。時間已經過了中午,在上山時的那家茶屋餐廳外把剩下的薯條吃完,並且請小二把水瓶的水加滿,沒見到那天那個愛錢的主人。

 

再一站就可以到達Chomrong了,一心想著要回到那天那個擁有大空地的茶屋過夜,只是得先在通過這個深V的上下坡。一直到下坡結束,過鐵橋之後遇到那個留著長髮的單身男子,他也打算到Chomrong過夜,一早趕路到這裡,他的腳也快不聽使喚了。是差不多該休息了,只要再走完這段通往天堂的上坡階梯路。正要開始走上坡的時候才忽然想起,剛剛加滿水的時候忘記付錢了,這時候也不可能特地為了那70盧比特地走回去,雖然心裡有那麼一點微微的罪惡感,但更多的是一雪那天被額外多收了熱水澡前之恨。

時間大約是下午兩點半左右,預計這段上坡路要花了一小時左右,一個小時不做其他任何事,就是一直爬樓梯。正當我低著頭專心看著階梯的時候,猛一抬頭忽然被眼前的一頭大牛嚇了一跳,牠爺兒就那樣大剌剌坐在路的中央,見到人來也完全沒有要讓開的意思,嘴巴裡不知道在嚼著什麼。走進人群多的聚落,牲畜也就跟著多,牲畜一多,地上的各種排泄物就跟著多起來,牠們一邊走就一邊直接拉在路的正中央,既不害臊也不客氣。一路上在行走過程中,除了上坡之外,最討厭的就是滿地的屎,牛羊馬狗應有盡有,走路已經夠辛苦了,還要多花費心思閃躲那些大便不要踩到。

即便是調整好了呼吸和步伐的節奏,這看似無止盡的上坡還是讓我多次不得不停下來喘口氣。可能是當初下山的時候比較輕鬆,沒特別去認路,回程要上坡的時候走到其中一段忽然找不到比較大條的路,只得從人家的牛棚邊小巷穿過。為了保險起見,在一個店家外停下來問了一下Chomrong的方向,裡頭的老奶奶英文不太好,大概以為我是要往ABC去的,一直說著:「ABC come in? ABC come in?」很熱心得想要幫我指路,但我是已經要回程往Chomrong了,向他道謝之後我繼續上路。

 

離開老奶奶的小店之後,後面忽然出現了一個當地的小女孩跟著我後面,自尊心作祟,我刻意保持距離不要被她追過。只見她兩手空空,也許只是到附近而已,殊不知到她就這樣跟在我後頭走了快半個鐘頭,一直走到上面的Chomrong,後來才知道原來他是要去找親戚朋友。這裡的通訊不便,光是傳遞個訊息可能就得像這樣上坡下坡走了老半天才行,但對他們來說好像是再平常不過的事。就像是這裡的小朋友,別說是手機了,可能連電視什麼都沒有了,他們平常的娛樂就很單純,常常看幾個小朋友聚集在屋外,雖然不知道在玩些什麼,但他們的樂趣來源就是那些來自大自然的一切,來自身旁同樣單純的孩子。雖然文明的發展是人類必然的結果,但我私心希望那些現代科技產品不要太早入侵這裡,讓他們再多保有更多、更久這樣再簡單不過的快樂。

 

好不容易,跟預期的時間差不多,終於走到了Chomrong,正疑惑怎麼找不到那家茶屋,向路人問了一下,原來還要再更前方,它可以說是上山路上抵達Chomrong時的第一家茶屋。到達了之後,看到屋外已經有不少房客,大家優閒在享受下午時光,走到這裡天氣已經很好,青天白雲。像裡頭的掌櫃問了一下,她卻告知說房間都已經滿了!失望之餘,又得重新思考,由於這是Chomrong最後一家茶屋了,要嘛只能再往回頭走,要嘛就是繼續上路往Jhinu去。在空地旁的小平台坐著懊惱了一下,問了旁邊的當地人走下去Jhinu大概要多久,只見他一派輕鬆得跟我說大概不用一小時就到了。好吧,只能硬著頭皮,拖著疲憊不堪且帶著腳傷的身體繼續上路了。

站在Chomrong的崖邊,就能夠看到底下小小一撮的聚落,以擁有溫泉聞名的Jhinu就位在哪裡,從這距離和高度就可以想見,接下來的路會是一對急下的陡坡。也許是因為一心趕到Chomrong卻沒有房間可以住宿,此刻像是氣力放盡一般,注意力無法集中、腳步也快不起來,疲倦的感覺一下子全暴發出來。年輕男子說不到一個小時就能到了,後來想想他指的該不會是他們在不背負任何包袱之下的速度吧。前方有一對外國夫婦,但此刻已經沒有超越他們的力氣了,下坡路有點險而陡,一個不注意就又要滾到山腳下去了。也許是急著想要快點抵達,反而覺得路程異常的漫長,只是不斷的下坡、下坡、下坡,稍早好不容易爬完了往天堂的階梯,想不到這天堂待不到一下子就又要往谷底去了。

 

最後到底花了多久也沒特別注意了,直到看到建築物終於出現在自己眼前,心裡才終於大大地鬆了一口氣。沒花多少時間,找了一間看起來還蠻漂亮的茶屋就入住了。行李還沒放下走到屋外,請住我隔壁正在外頭喝著啤酒的男子幫我拍一張照,覺得自己這個樣子還蠻像一路步行化緣的苦行僧。想起了不久前才剛讀完的《流浪者之歌》,我沒有辦法齋戒,但我可以思考,也很會忍耐,想像自已像悉達塔一樣,就覺得能夠再忍受更多磨難、感覺身體好像真的精壯了許多。

鄰居男子頂上無毛,身子不高但還蠻壯的,身邊的是他的導遊,說起話來還蠻風趣的。想說去洗個溫泉澡,卻發現這家茶屋沒熱水,於是又只好作罷,想不起來到底幾天沒洗澡了,只簡單的用毛巾擦洗過身體。洗完拿著筆記本和明信片到餐廳寫,很乾淨漂亮的餐廳,甚至不比山下市區裡的一般餐廳差。我在一旁寫著自己的東西,鄰居進來之後先是與一旁兩個女生聊了起來,看了我一個人,遂也邀我過去同坐。

 

鄰居男子向我跟兩位女士介紹了一下,說我是一早從ABC一路衝下來的,而且還扭傷了腳踝,她們聽了之後臉上發出驚訝而同情的表情。雖然大部分的時間我都插不太上話,姑且當作是英文聽力練習,大概只聽懂了六七成。兩個女生來自歐洲,至於國名我沒有聽清楚,其中一個是從事護理的,難怪對我扭傷了腳那麼有反應,而我幽默風趣的鄰居來自加州。把原本打算邊寫邊吃的餅乾分給他們,其中一個女生原本要客氣得拒絕,聽到是巧克力之後馬上忍不住誘惑變了心。想不起來他們到底有沒有彼此介紹過名字,我發現我很容易就把才剛自我介紹過的人的名字給忘記了,對方剛說完的名字,一轉過身那名字就從腦海裡溜走了,怎麼也記不起來。

 

晚餐奢侈了一點,一口氣點了一盤炒麵、一碗蛋湯再加一瓶汽水,山上的汽水實在貴得嚇人,一直到這裡才終於買得下手。沒多久旁邊來了一對夫妻,感覺起來有點貴氣,接著餐廳有陸續有人進來,其中長桌上做的是一整戶大約十來個人的團體,裡頭有老有少,也有當地的尼泊爾人,應該又是主從的關係吧。晚餐其間各桌各字聊著天,只有我一個東方臉孔,在最後一晚終於一圓了自己的宿願。

吃著吃著,隔壁長桌的當地人忽然開始拿起了吉他和手鼓唱起他們的歌來,唱著唱著,一個充當主持人的男子開始逐一的點人,點到的人就得出來跳一小段舞。被點到的人大多熱情的出來隨著音樂秀了一小段,有些被點到的人先是抗拒了一下,但都還是大方的出來,不管是看起來有點矜持的中年女士,或是一臉文青樣的長髮男子,沒有一個被點到的人是硬坐在位子上掃大家的興的,沒有任何理由和藉口,被點到的就上來。

 

長桌上的人都點過一輪了,主持的大叔開始把矛頭指向了其他各桌,熱情善交際的加州男馬上就被點上,接著一旁的歐洲女生也免不了。眼看著遲早會點到我,心中早已做好決定,只要一點到我就要毫不猶豫地上去,雖然我一點也不會跳舞,但其實此時此刻根本沒人會在意你跳舞跳得好或差,他們只希望大家能夠一起融入這份歡愉,把這份歡樂的氣息繼續擴散給更多人,而你只要敞開自己的心胸,就能夠接那到這份善意。果不其然我也被點到了,站起身子時歐洲女生擔心了一下我的腳,但我並不在意,就算只能單腳跳,也要上去拉賽一下。如果是在臺灣,或是其他以東方人為主的場合,也許就會有不少人打死不出來,我試著不讓大夥掃興,不要讓他們覺得東方人就是這樣,也不要讓自己繼續封閉自己的心。

外頭的溫度雖不如山上寒冷,但走到戶外還是不得不羽絨加身,大家一起窩在溫暖而溫馨的餐廳起,享受著下山回到文明前最後的一個夜晚。這個晚上我跟店家付費使用了WIFI,而且也順利地連上線了,算是提早了一步回到現實世界。那一邊的世界果不其然沒有發生什麼和我太相關的事情,於是只簡單地和朋友問候了一下,和那真實的世界重新問候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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