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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9.27

Day26

四點多的時候隔壁房的外國人開始咳起來,只一個木牆之隔,昨晚他們睡前聊天內容也聽得一清二楚,只是為什麼非得在這個時間點咳起來呢?好不容易適應了那咳嗽的聲音,渾渾噩噩之間正要重新進入夢鄉,五點多的時候換店家開始吵了起來,也因此了解了原來這邊的人家都這麼早就醒來了,可是客人都還在睡覺啊!就這樣硬睡到六點多才醒來。

 

繳交房錢的時候被多收了錢,昨天洗熱水澡的時候主人並沒有告訴我要多加錢,事到如今都給人家使用過了也只能摸摸鼻子繳錢。這個主人我一直對他感覺太好,態度有點冷淡,比起大多數尼泊爾人給我的感覺,他來得更加利益取向,更像個商人。付完房錢,多買了1L的水後開始今天的路程。

 

今天預定的目的地是Deurali,在那之前必須先下坡到谷地Bamboo再一路往上爬。從Sinuwa出發後是一連串的上坡路,沒想到一大早就要爬這麼硬的,而且不是說要往下走嗎,怎麼還一直死命得在爬上坡呢?

走了三十多分鐘之後,終於看見了聚落,只見茶屋上頭寫了Sinuwa。什麼!這個地方也叫Sinuwa?後來才知道,原來Sinuwa有分上下,昨天待的地方是下Sinuwa。在上面這邊見到了昨天的涼鞋鬍子男,他們也正要上路,原來他們昨天沒在下面停留而是繼續往上走就是這個原因。果然還是有導遊帶比較靠譜一點啊!

 

過了Sinuwa之後的一段還蠻好走得,早上天氣好,抬頭一看遠方雪色的山頭在陽光照射下閃閃發亮,從小到大第一次親眼見到真正的雪,興奮之餘感覺身心都充滿了能量,戰鬥力順間高漲。我跟在涼鞋男他們的後面,但只看到他們兩個人,沒見到另一對情侶和導遊,難道他們不是同路人?後來想想,走在這條單一的路線上,其實大家都是同路人啊,步調差不多得就容易走在一起,走太快的、跟不上的,也不需要特意去等誰或趕路,反正大家都在同一條路上,最後的終點都是一樣的。這感覺有點像在當兵一樣,我們是同一個梯次的,雖然彼此不認識,但同樣經過這些日子、走過這些或輕易或艱難的路段,曬著同樣的日光、淋著同一場的雨,當之後回想起來的時候,回憶裡那些背景人物就是彼此,關於這段健行的記憶是和這些素昧平生的人一起度過的。

開始下坡之後,路程開始變得艱難,雖然是下坡,但不再像是之前那樣平平整整的階梯路,由於擔心膝蓋,要不是有左右手在,不然往下的每一步全身的重量就壓在那隻腳上,負荷量很大。下坡路盡是一堆亂石,不然在那樣稀哩嘩啦蹦蹦蹦就下面去,一個沒踩好不僅膝蓋可能爆掉,連腳踝都有可能扭傷。而就算有石階路,那高低起伏走起來也不輕鬆。路上遇到一早剛在從ABC要下山的人,每個氣喘呼呼的在爬上這段崎嶇的路,仿佛可以看見了後天要下山的自己的狼狽樣。

 

下到了谷地,潺潺的溪流就在一旁,得走上人搭的竹橋從溪流上方走過才行,想去一旁讓腳泡泡溪水,但只有自己一個人在那裡泡腳顯得有點無趣,於是只好繼續上路,8:40左右終於抵達Bamboo。Bamboo陽光不太照射的到,而且又位在河流谷地,一進到村子內就感覺到一股溼冷的氣息,這也是為什麼當初聽到人家說不建議在Bamboo過夜的原因。整個村子也不像其他村子那樣熱鬧,冷冷清清的,未見有其他登山客在這裡停留。

 

我點了一份什麼調味都沒有的烤吐司外加自己帶的餅乾當早餐吃,補充一點能量之後再上路。吃到一半的時候拖鞋男情侶也來到,和他們打了一聲招呼,他們繼續往前走,也沒有打算在這裡停留的樣子。忽然覺得Bamboo的居民有點可憐啊。

 

平常相機背在大背包裡,只有看到好看的景色才會特地拿出來,其餘的都只用放在胸前側肩包的手機來紀錄。從Bamboo到下一站Dovan相對來的輕鬆很多,走了一個小時左右就到了,沒有太多上坡路段。涼鞋男他們也在Dovan休息吃早餐,在那裡碰到兩個四川來的年輕人,稍微聊了一下抱怨一下這山路,因為這一段走得輕鬆,我稍微小憩之後就繼續往Himalaya去了。

往Himalaya的這段路開始往上坡走了,一個半小時的路程要爬升600多公尺,把腦袋放空了,讓雙腳自主的運動,讓時間推著我前進,時間到了,目的地也就到了。到Himalaya時已經接近中午,才剛選了一個茶屋坐下來點了餐,就遇見昨天選擇走另一條路到Chomrong的長髮男,他只有自己一個人,身體看上去蠻健壯的,我剛坐沒多久他就提著背包繼續上路了,途留我在這裡看著他毅然決然的背影。

 

午餐想說來店不一樣的,點了一個法式吐司加一杯masala,眼見太陽出來了,我移了位子到陽光照射的到的地方,很難吃的法式吐司。沒多久兩個四川男和涼鞋男情侶也都來了,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一旁的當地人和大家聊了起來。四川男並沒有一般大陸人那種令人望而生厭的氣息,言談舉止也還算得宜,比起一路上遇到的中國人還很多。涼鞋男他們倆和我坐在同一桌,他們來自美國,我則當著四川男的向他們澄清了臺灣和中國並不一樣,涼鞋男笑而不答。

茶足飯飽,趁著天氣正好,趕緊走上今天的最後一段路,接下來的路段仍舊要繼續爬升。往Deurali的路依舊不簡單,心理上的磨難不下於肉體上的苦痛,到底還要多久呢?到底還要多久呢?腦中不斷這樣想著,也努力想要思考些其他的事情分散注意力。「我要記得你,這一輩子都要記得你。」腦中一直浮現這句話,說不上來到底真正是要對誰說,若是這世界上真的有那麼一個人能讓我那樣心念專一一輩子掛念著的,而那樣的人往往是不在身邊的。想念總是在分開之後才開始的。

 

中途又碰到了個岔路,保險起見在原地坐著休息邊等不久前剛剛超車過的背著幾個瓦斯桶的大媽,大媽選擇右邊那條小小的泥土路,而非左邊的石階路,我跟著他的後頭滿滿走,四肢並用地爬上一個陡坡,上頭接著石階路,原來大媽是抄捷徑啊!如果走剛剛左邊的石階路應該就是要繞遠路轉上來吧。利用完大媽之後我再次讓他看看我的車尾燈,顧自地趕路去了。

 

有了昨天的教訓,這次選茶屋時稍微謹慎了一點,其中一家外頭有幾個老外在外頭的桌椅上曬曬太陽、一派輕鬆。主人出來,向他要了單人房,他帶我去了一家擁擠的三人房,雖然只有我一個人,但他說如果有其他房客來的話就得跟他們一起擠。當下沒有在意,放下了包包要去買水,一直感覺這個主人一樣商人氣息濃厚,什麼都要斤斤計較算錢。裝完了水回去拿了明信片和筆要去外頭學老外悠閒的享受午後陽光,走到外頭忽然發現往上頭一點還有一家茶屋。於是我厚著臉皮,回房把包包收拾好,跟老闆說不住了,頭也不回的往上頭走去。外頭的幾個年輕男女大概一頭霧水吧。

把東西拿出包包的時候才發現平常放在側邊的保溫瓶不在那個位子上了。心下一震驚慌,不斷回想最後一次看到他是在什麼地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有可能午餐時忘記在Himalaya的茶屋了,但也可能在走路的過程裡掉了卻沒有發現。也許對有些人來說,一個保溫瓶算不上什麼,但那是出發前我媽特地為我準備的,當初猶豫了半天還是沒有特地買新的水瓶,於是她給了我這個。對我來說,那是一種對家鄉思念的依託,而另一方面,身上的行囊就那麼多,每丟失一件就好像失去了很多,也對於自己的不小心感到挫折。心中不斷想安撫自己,不過就是個保溫瓶嗎?但他所代表的意義並不只是那麼簡單啊!

 

鐵了心,想說時間還早,決定重回去Himalaya找找,反正只需要帶著輕裝,天黑之前應該回得來吧!在村子口遇到了涼鞋男情侶,跟他們詢問了一下有沒有看見我的水瓶,他們也不確定是不是在那,印象中好像有個水瓶,但因為不知道是誰的所以也不好把它拿走。聽他們這麼說心頭稍微安心了一點,總比掉在不知道什麼地方得半路上,至少遺留在茶館這個選項還有個明確的目標在。再往前走一點,遇到那兩個四川人,他們也沒注意到瓶子還在不在,倒是對於我還要衝回去拿感到吃驚。走了一小段,發現腳的狀況沒有想像中的OK,心想還是算了,後天下山回程的時候再去看看吧!

回到茶屋,過了一會兒,前天和涼鞋男一起走的情侶檔也到了這家茶屋,因為沒有其他房間了,所以他們也來到通鋪成為了我的室友。涼鞋男他們住在下面茶屋,走上來看看景色,他們遇到彼此也聊了起來。涼鞋男再度安慰我,應該是留在那個茶屋沒錯,要我不用擔心,應該沒有人會拿走的,之後下山時再去問問應該找得到。

 

心放下了之後,回房間包包裡拿了餅乾和明信片到外頭寫,那兩家老外和當地人也很熟的樣子,小孩子彼此玩在一塊,算一算大概有將近二十人左右吧!寫到一半時,剛剛發現我的那個大叔來和我攀談,這是這次上路以來,極少數被外人搭訕的經驗之一。他叫Omak Apang,大家都叫他歐馬,是個印度人,和妻子一起來健行,除了尼泊爾之外也去過許多國家。我告訴他我接下來也要去印度,並把接下來計畫要去的行程給他看,他一邊看著,如果有哪裡他曾去過的,就會和我分享他的簡短心得。說不上來為什麼,但從第一眼看到他就有種奇怪的感覺,從他的眼神裡感受到一種特別的靈魂存在那裡頭,而且可以感受到那眼光所蘊含的重量,像是有實地的觸感一般。當所有人當各自玩樂著時只有他發現了不起眼的我,而且對我特別友善,還特地請茶屋主人泡了一杯茶給我,整個茶屋的人他都認識,而且大家也都很敬重他,在眾人眼中地位似乎比茶屋主人還高,說起話來不急不徐,溫和而帶著力量,那微笑也充滿了渲染力,讓人不由自主地願意相信

他,這樣的魔力。

 

他指著對面山壁上,被雲霧遮掩的地方,拿起小型的望遠鏡和茶屋主人在那裡輪流看著。後來雲霧散去,Omak所指的遠方山壁上隱隱約約呈現出一尊佛陀打坐的樣子,興奮地拿著望遠鏡要給我看,還告訴可以用手機把整面山用影片的方式給拍下來。

 

想說趁著太陽把衣服洗一洗,晾在外面的空地上,前幾天要嘛下雨陰溼,要嘛到茶屋的時候太晚沒陽光了,今天總算有機會把幾天下來沒能好好洗的衣服洗過一回。殊不知,山上天氣多變,才晾上去沒多久天空就被雲氣蓋住,雖說不上陰,但也因此把太陽都遮擋掉了。

 

寫完明信片閒閒無事,想跟小朋友玩但怕生,只好自己往前走出村子,到看不見茶屋的距離遠的地方,自己唱唱歌。這時候也經沒有什麼登山客了,大家差不多都已經到了各自的茶屋準備休息了,除了自己的歌聲外,只聽得到不遠處的溪流聲,溪流上有顆大石頭,以不合理的大小立在溪流上,身旁週遭的石頭都遠不及他的百分之一,像是誤入了小人國的格列佛那樣突兀,不知道是從哪邊不小心失足滾下來的。

天色暗下來之後,氣溫也下降得很快,大夥開始往餐廳內移動,我坐在角落的位子,Omak來到我旁邊,那對外國情侶則坐在我對面,長桌的另一邊是那兩家外國人,除了長桌之外,餐廳內其他地方擺了許多張的床,當地的人不上坐,只坐在一旁的床上。

 

晚餐又點了一次白米飯加玉米湯混成粥,Omak看我這樣的吃法覺得很有意思。那對情侶檔來自德國,在當地請了一個導遊,那導遊和Omak一見如故,或者這就是所謂江湖人的氣息。我身旁坐著的則是一對來自不丹的夫妻,跟Omak是好朋友,但我也分不出來到底是在路上才認識的還是打從一開始出發前就是好朋友了,Omak和誰好像總是和每的人都要好。Omak點了一大盤炸馬鈴薯,原以為是他的晚餐,盤子端上來之後,他卻是先分給大家吃,等分完了一輪自己再開始吃,而且還不停要我別客氣。

 

旁邊的那兩家人都是來自澳大利亞,加起來人數近十人,而旁邊那群年輕得當地人就是一路幫他們背著行李的背伕們。在這種環境之下,真的容易因為共患難而培養出感情,原本不相識的人們一起走過那樣起起伏伏曲曲折折的山路,到現在可以彼此嘻笑打鬧玩成一片,真的是令我蠻羨慕的。

 

晚上幾乎所有住在這茶屋的人都聚集在餐廳,忽然發覺除了我之外,每個人身邊都有人陪,或伴侶、或家人、或導遊,只有我是自己的一個人無親無故看似堅強卻也孤單得不像話。感覺孤單通常不是在一個人的時候,而是當自己置身在一個群體裡,卻沒有一個可以親近的歸宿時。英文不夠好,加上個性對生人比較木訥,一般社交場合常讓我感到不知所措,想和人交談,卻因為太在意說出來的話語的適當性而只將那些話卡在喉嚨又吞嚥了回去,又或者想法太多,事到臨頭卻什麼話題也擠不出來,徒留尷尬。

 

Omak與茶屋主人、和其它當地的尼泊爾人,在這樣的深山,他們特地為了那個澳洲的小男孩準備了一個小小的蛋糕。我不知道那些食材是怎麼生出來的,又或者事先準備好帶上山的,在這樣物資貴乏的地方特地為了遠道而來的小男孩準備了一個生日蛋糕慶生。現場的氣氛很溫馨,也是我第一次參與外國人怎麼過生日,還意外分食到了幾顆巧克力,雖然過程裡我幾乎是在一旁默默看著,偶爾和Omak 等身旁的人講上兩句,但這樣的場合和體驗,正是一直以來我所盼望的。

 

大概是入山以來第一次這麼晚睡,反正明天只剩下兩站就可以到達基地營了。德國夫婦提早回房間睡了,我多坐了一會兒,等到大家也差不多要散了才回房。因為浴室沒有熱水,晚上氣溫很低,所以就放自己一天不洗澡了。明天一大早就要出門,大概也沒有辦法和他們好好道別,但反正就在同一條路上,回程時候總會遇到的。

 

走了四天,接連幾天趕了比預期還多的路,有點自豪自己平時有在練的雙腿還是蠻派得上用場的,每看著路標上預計的時間,就會想要比它更快抵達,不得不說有時候這種無聊又幼稚的心態其實也是一種動力和能量的來源啊。明天只剩下一點點的路程了,雖然基本上是照著計畫在走,但這樣每天一點一點、一步一步接近目標的感覺還是有點奇妙、而且踏實。實踐,是我2014年初給自己的中心德目,而我也正努力在「實踐」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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