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9.26
Day25
連兩日的陰雨天氣，走了十幾小時的山路卻未能盡情地飽覽這難得的高山景色，身心俱疲之下也不免有點沮喪起來，若不是有個明確必須完成的終點在那裡、不得不在無精打采的時刻硬著頭皮繼續走上去，也許早就放棄打道回府了。
前一晚早早睡的結果就是隔天一大早就會自然醒來，整個Tadapani壟罩在山嵐之中，小村還在沉睡之中，一點聲響也許就會傳遍每個角落。在走廊上收拾東西的時候看到香港男已經默默準備上路，這也是我最後一次見到他的身影。整個村子靜悄悄，老外們前一晚不知道喝到多遠，也許會來登山的人生活作息大概不會太離譜，但好好的休假出國來健行，應該也不會想七早八早就逼著自己起床上路吧！
從Tadapani有三條路線可以往下一個村子，當下也不知道哪一條路比較近、比較好走，只看著木做的路標上指示著Chomrong就朝著那個方向走去了。一出村子就盡到了樹林裡，走沒多久林葉間就無聲無息的穿透進了光線，看著地面上那碎裂的光線落處，不再只是蒼白無色的天空，那光線是亮黃的，是陽光！路程起起伏伏，雖說不上困難，但地上的泥土還飽含著溼氣，剛穿了一個禮拜的新鞋上頭沾了不少淤泥，第一天踩在潮溼地石頭上還覺得抓地力真好、剛想要下山後要向朋友炫耀一番，走到今天已經可以感覺到鞋底磨損了不少。看著其他人，要嘛像大多數的登山客那樣穿著防水的登山靴，要嘛就像當地人雪巴那樣直接穿著脫鞋還暢行無阻、健步如飛，穿著一般慢跑鞋的我感覺有點不三不四。
說到穿著拖鞋的雪巴，在樹林裡的下坡路走著，聽見後方有腳步聲越來越近，沒兩下著就超越了我，一個穿著拖鞋的大叔。他身上沒有背太多的東西，感覺不像是導遊或背伕，也是不像要運送物資要去其他村子，一身輕盈。我們同在一個石頭堆砌起來的小平台休息，他問我要前去哪，我告訴他：「Chomrong」，他則說他要前去Bamboo，遠比我今天的目標還要遠的村子。他比我先出發，看他身少佼捷、三兩下就到下面去了，心中不得的讚嘆起來。而我，只能邊讚嘆邊背起沉重的大背包和兩個左右手一步一杵地走下去。
走出樹林之後，是一大片平緩的草地，前方有一個金髮女子和一個導遊，我跟在他們走了一段，直到他們進到一個用柵欄圈著一大片黃色草的的茶屋，我才繼續自己一個人走下去。多久了一段路後，在一個崖邊拿出背包裡的蘋果出來當早餐啃，雖然補充不到什麼熱量，但果真如Eola所說，甜而多枝的蘋果。
在陽光照射之下，第一次清楚看到遠方的山景，溪流穿越山脈萬千年來切割出屬於自己的路徑，遠方有細細的瀑布從山壁間傾洩而下，事到如今看到那山壁高度的落差，才真正感覺到自己已經身在高山之中。嗑完了蘋果，雖然陽光被雲朵切割的破碎，沒有辦法盡然的照耀著大地，但比起前兩天的陰雨，陰霾被一掃而空、能量又再次的聚積起來。
悠哉地吃著蘋果享受著壯麗的山色時，忽然看見腳邊有細細的黑色條紋在扭動，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在蠕動中的蟲，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吸血蟲螞蝗嗎？當下心頭一懍，趕緊把最後的幾口蘋果啃完往山下丟，趕快離開這地方。一段連續的亂石下坡路段，因為要注意腳下的時候不得不低著頭走路，看著腳邊石頭上到處都是黑黑的螞蝗在扭動，為了避免他們趁機跳到我的腳上，我在顧及安全的範圍內用最快的速度移動。不曉得他們是怎麼移動的，據說是會跳躍，當我連續衝了好一段路，眼看腳邊終於沒有黑色的小條紋，正想說耀慶幸自己沒有被吸血蟲攻擊到而已，就發現小腿上停留了一隻如蛞蝓般大小的螞蝗，大概是剛剛在快速移動中沒有感覺到疼痛，所以沒注意到他吸附在我的腳上大塊朵頤我的熱血。一陣驚慌下趕快用Julius把牠刮下來，想不到牠吃霸王餐就算了還賴著不走。我多使了力，只見牠身體斷成兩截，從牠肚子裡流出來地分不清是牠的血還是我的血，頭仍然固執的緊咬著我的腿，刮了好一下子才把牠刮掉。
走在陽光照射的到的山路上，清晰的山色成了背景，心情愉悅地走著。路上有些散居的民家，在有限的平地上種於作物。一位大媽在自家的農地上翻著土，一個十出頭歲的小男孩在一旁幫忙，還有一個看來四五歲、因為帶著毛帽分辨不出到底是男是女的小娃兒。跟他們要求拍一張Photo，哥哥將小娃兒抱著，不知是否不常見到相機，小娃兒顯得有點不知所措。經過一些民家，大人小孩坐在門口，看到有路人經過，都會和氣地他們打聲招呼：「Namaste～」。一路上如果遇到擦肩而過的當地人，也都會彼此打個招呼，除了招呼之外，也隱含著祝福的意味。倒是遇到外國人就有點尷尬，一開始不知道該說「Hello」還是「Namaste」好，最後索性全都用「Namaste」最沒問題。
走進了其中一個不知名的小村落，向裡頭一個年輕人詢問了一下Chomrong的方向，男人急忙像我示意，我走錯路了，我必須在前面某個轉角轉彎才對。話雖如此，剛剛來的時候沒特別注意到有什麼岔路，看著路比較大條就順著一直走下來，難道又藏了什麼不起眼的小路嗎？不確定到底該在哪邊轉彎，於是向男人詢問了一下，他說大概往回走個十五分鐘左右，我向他道了謝趕緊走回頭。不知道是不是平時也不少人走錯路，在這樣的深山裡的當地人也能夠用英文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真是不簡單。
連續兩天走錯路，心裡不免有些擔心，再次經過剛剛來時路過的羊舍，裡頭的羊冷冷的看著我，大概心裡想著：又一個走錯路的蠢貨，一邊嚼著嘴巴裡的乾草。走了大概十幾分鐘，真的看到了一個往下坡的岔路，剛剛路過時有看到一個當地人從下面走上來，原本看著路小以為是下面只是個小村落，沒想到那條小路還是正路。一旁沒有任何的路標，為了避免又走錯，我在那裡等了一會兒，等到有人經過，再次確認之後才放心地往下走。
說著的時候總感覺好像很快，但其實這裡每個點少說也都半個小時、一個小時起跳。來到了一個休息站，一對外國男女還一個導遊，看著看板上寫著這是最後一個可以買到平裝水的地方，再往前走就沒有了，保險起見我又買了一大瓶水，70盧比。
在山上走著走著，雖然會感覺兩腿肌肉的疲憊，雙肩也因為連續長時間背著重物而開始感到痠痛，路也總是不知道何時才有盡頭、不知道下一個點到底還要多遠，但是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咬牙走著，時間不知不覺地就讓渡過去了。在山上的路標指示通常都不是用距離，而是時間。一開始覺得用時間來計算不太適應，但後來發覺走山路時，時間要比距離來要好用得多，山路起起伏伏，同樣的距離所需要花費的時間不一，而且知道路程大概所需花費的時間，也可以去估算自己的行程。畢竟我們對於時間的感覺比距離來的準確些，就算可能受相對論影響，但只要看看錶，時間總是精確地表現在那裡。
又走了一個小時，穿過一座小鐵橋，在下一個休息站遇到幾個西方人，他們在茶房外的小涼亭喝著茶。休息一陣子之後他們準備起身，看來也是萍水相逢，看來西方人之間好像總是比較能夠沒有隔閡。兩個情侶和一個導遊要往一邊走，留著長髮有點嬉皮樣子的男子告訴他們應該走另外一邊，我看著他們，等著看他們做決定之後再跟著他們走。最後情侶檔決定走原方向，畢竟他們有導遊帶領，我也趕緊跟在他們後頭。
接下來這段路，雖然說不上驚險，但如果一個不注意滾到下面去，是可以直達最下方的河流的。由於步調差不多，我跟著他們走了好一陣子，直到他們速度漸漸變慢了，我才一點一點慢慢追過他們。走在前面的那對情侶，男子腳上只穿著一雙涼鞋短褲，帶著墨鏡鬚著鬍，感覺走過了不少地方，身邊的伴侶綁著馬尾，一臉清秀。經過他們身邊的時候打了一聲招呼，男子好奇地問了我的鞋子，一開始沒聽清楚以為是在問我的左右手是哪來得很酷，後來才發現是在問我的鞋子，纔告訴他這是在台灣買的。
一路看似平平順順，但其實到了下午一點多才走到Chomrong，從一早出門到現在已經走了五個多小時。Chomrong位在Poon Hill與ABC的交會口，算是要往ABC大門，從這裡開始往上走，是單一來回的路線；若是單純走Poon Hill環線的話，則是從這裡開始往回走繞一圈回到Naya Pul。
一到Chomrong的第一間茶館，就位在前往Sinuwa和Jhinu的交會口，L型的建築中家有個小平臺，從這邊可以眺望遠方，中午的陽光溫柔地灑在平臺上，讓人不覺地慵懶起來。在裡頭點完了餐，把包包留在位子上，到外頭閒晃時忽然飄起了雨，但沒過幾分鐘後太陽又重新出現，像是誤觸到了什麼按鈕之類的，不小心把雨給放下來了一樣。午餐點一大盤白飯加一碗玉米湯，自作聰明的把放加到湯裡面邊成玉米粥才吃，外加一杯masala一共400盧比。
吃飽後在外頭平台上坐了一會兒曬曬陽光，和身旁年輕的當地人聊了一會兒，在那裡慵懶了好一陣子才又重新上路。時間還早，趕到Sinuwa應該是綽綽有餘。從Chomrong這邊可以看到對岸山頭上的建築，可是要到那邊，就得要先從這邊下到低地，再爬上另一個山頭，走一個深V的概念。
Chomrong大概是目前為止最大的一個村子，裡頭民宅和茶房不少。看著一個東方男子一手一杖稀哩嘩啦的衝下階梯，留下遠在後方幾個弱女子慢慢走下。這段階梯像是無止盡一般不斷往下，一邊往下走心中一邊咒罵，回程的時候一定會非常地悽慘。雖然下坡不累，但一直走著身心的感覺也近乎要麻痺了，一路上還要閃躲各種的馬屎、牛屎、羊屎，經過牛隻的時候試著「哞」了一聲，但牠們看來一點也不打算理我，不好意思啊畢竟我沒學過牛語嘛。階梯沿線都有散居的民宅，剛剛的東方男子停在一家店門口等待他的女伴們，既然都得等，自己一腦地衝那麼快是有什麼意義呢？走了半個多小時，終於到了村子的最底端，一座鐵橋連接著兩座山，我認得這條鐵橋有在Eola的照片上出現過。
正在往下走去鐵橋的時候，雨開始輕輕地降下，我趕緊跑過鐵橋，在鐵橋邊的小房子屋簷下躲雨。好吧，享受了大半天的乾爽，這時候下雨我也認了。只見一個大媽背著大一口籃子，不顧雨勢繼續往前走，身上沒有任何擋雨的東西。我換上雨衣之後繼續上路，適才一路往下來到了谷底，這時候就又要再重新爬回那個高度，估算了一下剛剛下階梯的時間，從這邊上去到Sinuwa應該不到一個小時就可以到了。走上爬坡的時候遇到了剛剛的大媽，他背後的籃子不比我的背包小，一步一步緩慢但堅定的往上走。
下午三點多的時候終於到達了sinuwa，選了一家同樣有觀景平台的茶屋，向主人要了一個房間就住下了，除了我之外，原本已經有一對情侶住下。從這邊可以回望對岸山頭，剛剛從Chomrong一路往下的路線一覽無遺，光想著回程要再走上去就雙腿發軟。這一次熱水澡要價150盧比，好在這次熱水真的會熱，洗完後身體舒爽許多。
茶屋旁邊民宅的小孩在洗衣臺旁的小空地拿著木頭追打著玩耍，洗完澡出來從二樓上看著他們，他們忽然發現了我，和我對望了一陣子。走到上面一點的地方，看看其他茶屋，發現一旁有幾個年輕人在一個木製平桌上玩遊戲，桌子角落有四個孔，每個人拿著比硬幣大一點的圓盤，看樣子似乎是要把對手的圓盤用投擲的碰撞的方式打到角落的洞裡，我不動聲色地站在旁邊觀戰。
晚餐只吃了蛋湯和烤餅，雖然不太飽但預算有限也只能忍著。吃到一半對面坐來了一個單身胖中國人，點了一份豪華的餐點還有一杯可樂，完全羨煞了我。吃飯的時候大口嚼著發出嘴唇閉合聲音、咀嚼的聲音、喉嚨吞嚥的聲音，再再讓我感到很不舒服，再看著他那一副嘴臉，最後我終於受不了，到外頭去坐著。外頭有點冷，必須穿著羽絨衣才行，但見兩個各自單身的外國男子，身上只穿著單薄的外套，在椅子喝著啤酒聊天。對於自己的外語和交際能力感到失望，想想自己竟然連一個大嬸都不如，書到底都讀到哪去了！
不太能夠了解那些同樣一個人上山的人們是抱持著什麼樣的心情，在行走的過程中又是在想著些什麼。自己一個人走著的時候，很容易胡思亂想許多事情，想著遠方的人們、想著過往的事情。我不敢太去思考關於自己，關於未來，只能思考著的當下，只能讓現時刻不斷推著我前進，就像在走山路時，不能去想著還要多遠才能到達目標，反正點與點所需的時間就那樣，只要也不去在意那些，一心一意的走著、走下去，時間到了，終點自然也就到了。雖然事後也想不起來過程裡我到底都想了些什麼，只是任由時間那樣過度，沒有正確地在腦海裡留下些什麼想法，但其實後來想想，能夠專心地投入一種狀態裡、只專心地朝著一個目標做著一件事情，對於習慣生活在複雜而忙亂的生活裡的我們，不也是種淡然的幸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