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23
Day8
實際在鳳凰待的時間大概只有十二個小時，所以每分每秒來得很珍貴，接連好幾天都是一大早就得起床，感覺像是回到當初拍片的日子，每天七早八早出門到夜半才回家休息，休息沒幾個小時又再一大早就得出門。可是工作畢竟和旅行不同，光是精神層面上的理由就足夠讓人義無反顧，就算連續幾天都睡眠不足，還是能夠充滿活力地走上一整天。
昨晚下車的街道有點冷清，空氣中瀰漫著霧霧的水氣，視線所及看不見遠方，前一晚的喧囂不知道多晚才結束，比起夜裡那樣的紙醉金迷，此時此刻的現世感來的要強烈許多。到底哪一面才是這裡真實的一面呢，在這裡僅短短停留半天的我無從下判斷，也許不管哪一面都是吧。
團員們從四面八方聚集而來，前晚導遊約定好在這個路邊會合，再進入一旁的餐館使用早餐。早餐吃了什麼沒特別印象，一心只想著快點吃完好去參觀古城。
閱讀過不少資料，網路有流傳著各種逃票的方法，說是只要避開哪些大門、從哪些小巷鑽進去就好。事先已經擬定好到這裡的時候也要試著找到那些傳說中的小巷子，追求那份鑽漏洞躲警察、小奸小惡的刺激感。只是人算不如天算，我最後竟然是跟著旅行團來到這裡，票價都含在團費裡了，大剌剌的進進出出也不會有人理我了。
果然旅行社的想法都是大同小異的，一大早起床好避開觀光團的想法像是業界制式的行程一般，七早八早就已經到處都是人了。跟隨著導遊的腳步，走訪了幾個名人的故居，狹小的巷子與宅院裡擠滿了來參觀的遊客，看到這樣混亂的景象，忽然覺得導遊的工作其實真的也蠻辛苦的，要在這樣的環境裡顧好每個可能被人群沖散的團員。
走訪好了幾個故居，好不容易才通過剪票大門，導遊帶我們到最後要集合離開的地方後就開始放牛吃草。由於這裡主要的重點就是整個保存得還算完整的古城，除了幾個故居和幾座河上的橋及一個博物館之外，沒有太多特別的景點。在網路上有看人提到說，不過就是些古城古街，缺乏明顯的特色，而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再加上大街小巷都充滿了遊客，悠閒漫步在古城顯得一點也不浪漫，而那些幻想裡的思古情懷也被消磨殆盡。
看完幾個其實也不認識他到底是誰的故居之後，雖然時間還很充裕，但已經沒有再逛下去的興致，我開始沿街尋找可以休憩的茶館，最後終於在接近城門的小巷邊發現一家青年旅舍，一樓是有對外開放的茶樓。店裡頭沒有其他客人，我點了一杯香蕉牛奶，18塊人民幣算是個合理的價錢。一旁櫃子上也有販賣明信片，我詢問了一下主人附近哪裡有郵筒可以投遞，他說他們由提供幫忙郵寄的服務。雖然前一晚已經有買了幾張明信片，但只用自己的明信片寫完要主人幫忙寄好像說不過去，於是我又在他店裡買了兩張。
四張明信片一寫就寫了五十分鐘，店裡頭放著一些中國當地的流行歌，一邊寫著我一邊分神在聆聽喇叭裡流瀉出來的音樂。忽然有首歌在旋律與歌詞上，描述著旅人和故鄉的關係，正在寫著明信片想著故鄉的我，忽然被內心的情緒重重地擊了一拳。我向主人詢問了這首歌的是什麼，老闆自己也有點忘了，想了一會兒之後才想起來，是許巍的《故鄉》。
"天邊夕陽再次映上我的臉龐，
再次映上我那不安的心。
這是什麼地方依然是如此的荒涼，
那無盡的旅程如此漫長，
我是永遠向著遠方獨行的浪子，
你是茫茫人海之中我的女人。
在異鄉的路上每一個寒冷的夜晚，
這思念它如刀令我傷痛。"
許巍《故鄉》
對於從這裡寄明信片回台灣要多少錢並不清楚，四張明信片代寄費收了16元人民幣，主人也不確定寄到台灣要多少，只能以他之前寄到馬來西亞的標準來算，說是比較穩妥一點。雖然覺得有點貴，但只要能增加郵件的到達率，多花個那一點點錢也是得花。
當初入剪票口的時候，導遊並沒有將票給我們，通過剪票口時也沒有蓋章或做任何記號，所以如果不小心走出去了不曉得該怎麼證明已經買過票了。為了一睹唯一還沒看到的虹橋，我在不知不覺間走出了剪票口，等到逛完順著原路要回去時才知道原來那裡有管理員在。
身上沒有任何證明，雖然來來去去的人潮很多，也許有機會可以蒙混過關，但如果被抓到了該怎麼解釋呢，我身上有沒有手機可以連絡導遊幫我解釋這一切。而另一方面，心裡面卻也暗自竊喜，終於有機會可以體驗逃票的感覺。
我開始從剪票口兩邊找起巷子來，但也許是近年來逃票的例子太多了，許多小巷不是直通人家家裡，就是被刻意的封住堵起來了，那些人家的前後門可以互通連接內外，但想當然他們怎麼可能隨意讓陌生人穿越自己的家。一邊找著小巷越走越偏遠，心裡面也慢慢的焦慮起來，要是真的進不去了該怎麼到集合地點會合呢？
好不容易來到一個Ｙ字路口，那個三角型的前端是個小空地，管理員們在另一邊，我從三角形中間截彎取直，小心翼翼的躲避管理員的視線，隱身在公告欄後面快速通過，有驚無險總算又回到了收費區內。時間已所剩不多，得趕緊加快腳步前去集合地點。
鳳凰的行程就這麼結束了，後來路上看到天門山的照片總是感到後悔，鳳凰不是不好，但並不如預期中的美好，相較之下天門山那樣壯麗的自然景觀比較不容易因為人為的影響而變調。
當初跟張家界旅行社在協調時就有跟他們確認，鳳凰回張家界會有車子接送回來。後來和張家界的導遊聊過後，她說我可以直接搭巴士從鳳凰回長沙，不用再特地回張家界。而前一晚我問這年輕導遊，請他帶我去客運站買車票，她跟我說她能夠幫我買到，而且還比較便宜。不僅如此，從鳳凰到長沙有高速公路，只要五個小時就能回到長沙了，心想這麼既然方便就不疑有他地答應了。
午餐在一個公路旁像倉庫般大型的餐館吃飯，進到餐廳前得先繞一圈精品商店區才能到達，明顯就是專門在接待旅行團的的餐廳。旅行團一團接一團的進進出出，如蝗蟲過境一般迅速掃光了桌上的食物又匆匆離去，沒有人會對這地方有什麼留念。
吃過飯我跟著其他團員一同在餐館門口等待遊覽車的到來，但這時候等了半天卻不見導遊的蹤影，中午天氣炎熱，建築物的陰影下塞滿了躲避太陽的人。就在開始覺得有點不耐煩的時候導遊終於出現，遊覽車也才終於開過來，要上車之際導遊要我把車廂上的行李拿下來，準備換一台車去長沙，他們則是要回張家界。
因為我的手機沒有辦法連絡，所以他要我回到餐廳櫃台旁邊等另一台車導遊的電話，說只要跟餐廳老闆報她的名字就知道了。於是我眼看著遊覽車離去，自己一個人被留在這裡，連是什麼地方都不知道。這一次沒有大叔跟我共患難了。回到餐館櫃台旁坐著，向櫃台的小姐解釋了一下我的狀況之後，小姐請老闆過來，但我跟老闆報了導遊的名字，老闆卻反問我：「哪一個XX？」。一時之間我也不知道怎麼跟老闆解釋，因為只記得導遊的綽號，根本不記得她本名叫什麼。於是我只能在櫃台旁乾等，每當有電話鈴聲響起就會興奮一下，小姐掛下電話得知不是找我之後又繼續落寞。
眼看著遊客一團一團離開，餐廳的人也越來越少，大媽開始來打掃餐桌和地板，我心裡面也開始緊張了起來。來無門也去無路，這裡不知道離市區多遠，就算真的等不到了也不知道該怎麼回市區，怎麼重新找到客運站；即使真的找到客運站了也不確定是否還有車回長沙；如果我離開了餐廳結果車子剛好來了怎麼辦？雖然覺得導遊應該不至於會騙人，但等得越久心裡頭就越加不安，內心裡已經開始思考各種後路。今天非得回到長沙不可，因為已經花了五百多塊人民幣買了隔天要去華山的高鐵票了啊！
好像已經講過好幾次「就在要…的時候，XXX終於來了！」之類的話，這裡的許多事情好像總是要如此戲劇性的消磨掉你的耐心，將你那自以為是的認知轉化成不安，就在一切你覺得就要瀕臨絕望的時候它才姍姍來遲。不曉得這在中國是不是常態，或是身為旅人初心者的經驗和準備還不夠，總之一路走來目前為止好像老是起起伏伏無法安安穩穩。
焦急不安地等了半個多鐘頭，車子總算到來了，一上車發現車上已坐滿了人，只剩下最後一排還有一個位置，我是這趟路程的最後一個乘客。還好是個靠窗的位置，可以好好看看窗外路邊的風景，累的時候也可以直接靠著車窗睡一會兒。旁邊坐的是一個大概五、六歲的小孩子，媽媽和奶奶坐在一旁。看著車子上了高速公路，心情總算能夠放鬆好好地歇一會兒。
車子開了一多小時後停在一個休息站，我下車買了一包包裝印有周杰倫的洋芋片，上車之後發現隔壁的母子泡了一碗杯麵，剛剛在路上就有聽母親在問她兒子說要不要吃杯麵。這時小男孩看了我一眼，我把洋芋片伸向他，童言無忌的他斷然的拒絕了，說他要吃他的杯麵。雖然拒絕，但他還是不時的打量著我的洋芋片，還問了我是什麼口味啊一堆有的沒有的問題，但無論如何他就是不吃。
每一次就在覺得一切都已經在掌握之中可以安心的時候，各種狀況又會不經意地跑出來，而且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原本好好開在高速公路上的車子忽然下了交流道，走進了一般的產業道路，以為它只是為了抄捷徑等一下又會再上交流道，但它似乎沒有這個打算，就這樣一直延著鄉間小路開著。好不容易進入到了有人群的聚落市區，腦中盤算說也許下交流道只是為了這個其中的某一個鄉鎮小站，但車子除了紅綠燈之外，依舊沒有要停下來放人的意思。而且自從那次停靠休息站之後，車子也就沒有再停過。
在車上實在也閒著沒事，於是開始跟旁邊的小男孩聊起天來，反正他如此童言童語，我也跟著他瞎扯蛋，並且陪他玩起他的玩具。玩鬧到後來他說不理我了，但過沒多久又矜持不住轉過頭問我問題。反正在車上也沒有什麼娛樂，雖然小男孩問的問題沒完沒了，我還是耐心陪他答話，直到後來他大概也累了才好不容易睡著。睡了一陣子醒來之後，發現了前座也有小朋友，又開始搭訕起來人家來，還拿著自己的玩具跑去擠人家的位子要和他一起玩。他的母親只是在一旁喊話，不見真的出手去制止，中途聽他打了一通電話，似乎是在和男孩的爸爸連絡，看是要在什麼地方接他們。
說到這我才忽然想起來，雖然是坐上了巴士，也知道車子是開往長沙，可是到底會停在什麼地方呢？什麼地方才是終點站呢？下車的地方離火車站或是地鐵站近嗎？
隨著乘車時間越來越久，車上雖然有冷氣，但我的頭卻慢慢覺得暈眩起來，覺得有點昏沉，上車的前幾個小時還很正常很生龍活虎，怎麼忽然間就覺得頭暈了起來，既不像是暈車也不像感冒，一路上所走的路大多筆直向前，微微放送的冷氣應該也不至於感冒，而且還來得這麼突然。到後來，手腳也連帶的感覺到無力起來。
看著手錶上的時間，已經超過了原定五個小時的車程時間，車子自從下了高速公路之後就沒有再上過交流道，不光是速度無法像高速公路那樣快，在一般平面道路繞來繞去所走的距離也比高速公路上來得遠。等到真正回到長沙市郊，天色早就暗了下來。
看著不少乘客在這邊下了車，我也好奇的跟著下車，不知道自己到底身在何方，也找不到司機和車掌可以詢問。跑去上了個廁所，回來時還差點找不到原來的車子，還好最後還是上了車，車子繼續往市區裡面前進。最後來到了解放五路路邊銀行前的公車站牌。下車時已經九點多了，原本五個小時的車程硬是拖到了七個多小時。
一下車仍舊感覺身體沒什麼力氣，即使呼吸到外頭的空氣，精神還是沒有變得比較好。我拖著沉重的身體走回火車站，想說把明早的高鐵票退了多休息個一天再走，但到車站裡排了隊好不容易輪到我買票時，卻發現如果明天一早不走，之後行程會延遲更多。
想說吃點東西說不定可以回復點體力，看看身體狀況會不會好一點。我又回到了那家可以用WIFI的餐館，點了一碗麵和檸檬紅茶。吃完感覺身體有力氣了一點，但頭還是沉沉的，而且身體體溫感覺在升高。
使用WIFI的時候才發現前幾天在長沙銀行辦卡的小姐寄了電子郵件給我，表示匯款方面沒有問題了，只要我拿著金融卡去就可以搞定了。原本預定今天回來之後可以趕去處理這件事的，但沒想到回來的時間遠超乎自己的預期，而明天的上車時間又很早，銀行根本還沒開門。於是只能空放著100美金在戶頭裡，這張提款卡說不定之後再也用不到了。
因為怕那明天一早地鐵還沒有開，於是又特地搭了地鐵到高鐵的車站，確認了一下上車的地方以及地鐵移動過去的時間要花多久。到達地鐵站時，不管地鐵站還是高鐵站都已經沒有什麼人，高鐵站更是已經關閉無法再進入了，只有開放出口讓到站的乘客可以出站而已。身體又熱又重，又揹著十幾公斤的大背包，每爬一階樓梯都覺得格外的艱辛，很怕一個閃神身體就倒下去了，但還是很倔強地撐著走下去。
事情定案後，接著就是要找過夜的地方了，火車站附近的路邊廉價旅館看起來都髒髒舊舊的，雖然身體急需休息，卻還是沿著馬路走了好一段路，最後終於走進一旁的巷子裡其中的一家旅館，為了省錢要了一間最便宜的普間，拿著鑰匙再緩緩爬上煎熬的四樓，就快到了，再撐一下下。
打開房門，房間內容很簡單，小電視、小電扇、鋪著竹蓆的單人木板床，窗戶直對著外面馬路，廁所就在房門的斜對面而已。把一些盥洗用具和衣服從背包裡拿出來，準備去浴室洗澡。一進到浴室，發現他的蓮蓬頭是裝在大便坑的上方，下面則是各種噁心的汙穢物，那個畫面深刻衝擊了我，我立刻回到了房間，確定房門鎖上之後，我把上衣跟褲子脫掉，身體像是崩潰了一般癱倒在床上。
身體還是不斷在發熱，室內也特別悶熱，我把電扇開到最大，讓風直接吹打在赤裸的身體上。明天一起仍舊得早起，身體已經很不舒服了，還被那骯髒的浴室嚇到決定今天不洗澡，無力地趴在床上，只希望能休息多少是多少，祈求明天一早醒來身體就會好起來了，再不行，也得先撐到上了高鐵的車廂之後再說。
不知道今天如果是有人和我一起同行的話該怎麼辦呢？自己一個人的時候可以硬著頭皮蠻幹，可是如果旁邊有必須要照顧的伙伴時呢？雖然心裡面的警戒心一直都沒有鬆懈下來，但同時卻又自以為自己夠強壯，心很硬，不到真的必要關頭就還是硬撐下去。這樣子的做法到底是不是對的呢？即使錯了，我又該對誰負責呢?？
不，沒有，這就是旅行的姿態，所有的決定權都在自己，每一個選擇之後所要承受的風險和代價也都只能由自己承擔，在這個廣大無際的地圖上我只是個極其微小的點，完整而獨自的。我可以隨著風飄散到每個地方，但每個地方都不會是我所相容的所在，無根、無依，也無歸屬，就只是個那個簡單的渺小的點，不會被看見也不會被在意，恍若不曾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