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21
Day6
在一切都就定位準備好迎接三個小時的漫長等待後，我把筆記本從背包裡拿出來記錄今天所發生的事情。一整天下來什麼景點參觀或是走訪都沒有，到長沙後就馬不停蹄在忙著各種事情，原本出發前以為可以悠悠哉哉隨遇而安，卻因為諸多突發事情變得不事先把各種狀況控制在掌握之中不行。
剛上車的時候就有注意到身邊有一個大概還在讀大學的女生，也是只有一個人，看著他奮力想把那鮮紅色的行李箱放到貨架上，我出手幫了她一忙。在大半夜的火車站裡一個女孩子，不知道要孤身一人前往什麼地方，總之都應該需要有相當的勇氣。他沒有滑手機，也沒有做任何事情來打發時間，就只是放空一般地站定著，身體隨著火車晃動而輕微搖擺，眼神只單一注視著同一個方向。
把這一天的筆記寫完了之後，經過了好幾翻猶豫，我把筆記本翻到最後一頁，在上頭寫了一行字。寫完之後轉過身去，卻因為害羞又轉了回來，心裡想著既然都已經隻身來到了這陌生的地方、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為什麼還要在意著別人的眼光呢，為什麼不試著跨出心裡那條線呢？我又再次地轉過身去，把本子攤在他面前。
「你會覺得無聊嗎？」
她看著上頭的文字，先臉一點狐疑的表情，後來好像搞懂了意思，準備從包包裡頭筆出來。我把手中的筆和筆記本遞給了她，她迅速地寫了起來。
「还好，你写的字好非主流啊！」
之後我們就這樣一來一往，一句也沒有說，藉由文字交談了起來。她是F，湖南省瀘溪縣人，搭車準備去吉首。目前在長沙念大學，學的是藥物製劑的F，這也是她第一次一個人搭火車，雖然有心裡也有點恐懼，當想要讓自己能夠獨立勇敢一點，希望明年畢業能夠一個人出去走走。我把耳機交給了她，分享Tizzy Bac還有棉花糖的歌，她說她們那陣子都看電視轉播叫做快男(快樂男孩)的歌唱比賽節目，用很「火」來形容很流行的意思。
開始這樣的交談模式之後，時間變得不再那麼緩慢，周遭的人幾乎都已睡去。不同於用口語交談，這樣藉由用筆書寫的交談方式，在寫完之遞給對方後就是靜靜等待對方的回應，少去了直接面對面交談可能會有得尷尬與詞窮，在等待的過程中也可想著新話題。反正時間很長，不需要太快把話題用完。我們就這樣一直聊到過了常德站之後才開始移動。
很巧的，她也是過了常德站才有坐位坐，而且還在同一個車廂，坐位相隔也不遠。把自己的背包揹上之後，我幫她把行李箱從貨架上拿下，由於走道上仍然坐滿了人，拖著行李箱走不方便，於是我直接幫她把行李箱扛著，這樣行動也比較自如。就這樣我們慢慢往有坐位的車廂移動，只揹著一個小背包的她有時候顧自的往前走，一點也不擔心這個扛著她行李的陌生人會不會就這麼落跑。也許我該因為這樣的信任而感到感恩。
中途走到某個車廂時因為裡頭的人實在太多人無法通過，我們只好停在車門處，繼續用文字聊天，直到下一站乘客又開始流動時才終於到達我們的坐位。在那交換筆記本書寫的過程中，旁邊的人看到時常一臉不解得看著我們。原本打算到了之後跟旁邊的人換個坐位好坐在一起，但因為座位旁的人都已經在睡眠中實在不好意思打擾，就各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休息。
我到了自己的位子旁，搞不太清楚自己的號碼到底是哪個位子，每個位子上都已經有人，我把一個熟睡中的大叔叫醒，說這是我的位子。被吵醒的他非常不開心，起身把隔著走道的女生叫來起，原來那才是他原先的位子，之前已經被女孩要求換過一次，而如今我的到來又再叨擾了他一次，他終於爆發。回到位子上，我把我的位子讓給女孩好讓她旁邊可以跟女生坐。
就這樣，在火車上歷經了四個小時，終於在五點多的時候可以安心地坐下來休息，但睡沒多久天就已經亮了。想說好不容易可以小睡一下，天亮後沒多久，一名大叔拿著擴音器走到了我坐位的附近，開始大聲地放送了起來。也不管大多數的人都還在睡夢之中，他以誇張大聲的音量開始叫賣起他的藥來，就那樣持續了將近二十分鐘。被他這樣一吵，我也索性就不睡了，開始看向窗外漸亮的景色。
在火車即將到站之前，我撕下了一張空白的紙，寫了最後一張紙條給F，感謝他這四個小時的陪伴，不然苦悶的等待時光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度過。在下車前遞給了她之後，我們告別。經過這一個漫長的夜晚，只睡了不到一小時，終於抵達了張家界火車站。
張家界火車站看起來較新且高大明亮，月台乾淨的磁磚上也沒有亂丟的垃圾。跟著人群出火車站，有些人馬上趕往一旁的客運站，有些人則去另一邊的麥當勞買早餐。進到客運站了解了一下車資跟時間後，我來到一旁的超級市場準備買晚上的泡麵跟食物，因為晚上打算住在景區裡面的旅館，聽說裡頭的食物較簡陋而且也不便宜。
就在我買完了泡麵飲料和一些小乾糧，來到寄物櫃臺把包包拿回來並且把食物塞進去準備離開超市時，一旁有個旅行社的櫃檯，我被他們叫喚住。知道我是自己一個人從臺灣來的後，面容姣好的女推銷員把原本上千元的三天兩夜行程以880人民幣算給我，讓我心動不已。而且他除了張家界之外，第三天還有到鳳凰古城，我就不需要再事先去煩惱交通的事。只是，三天的時間畢竟有限，鳳凰鎮跟天門山只能二選一，最後我選擇了前者。昨天還在堅持要用自己的步調走不參加旅行團，今天就屈服在美色之下了。
由於身上所帶的現金不夠，我問他們哪邊有銀行提款機，女推銷員急忙打電話給一個中年大叔同事來帶我去領錢。大叔看起來瘦小，看起來不如推銷員那般精明，話不多，就這樣帶我到幾百公尺之外的提款機領完錢再帶回來給女推銷員。原本我表示說，告訴我提款機在哪我可以自己去找，但他們大概是怕到手的肥羊跑了，硬是要把大叔摳來帶我去，有點被監督著的感覺。大概是幾乎整晚沒睡精神狀態不佳加上色迷心竅，覺得跟團有吃住行都被張羅好有點方便，就偷懶了一回。
回到櫃檯，女推銷員已經把我的表單填好，我把現金交給了她之後她親自帶著我倒接駁車的地方上車。接駁車是臺小小的廂型車，大概是和旅行社合作的，上車之後只有我一個人，其他的團員已經早一步出發了，其實我算是臨時加進來的。車子開了一小段路還沒開出市區，又再返回火車站附近，另外一家四口子也跟著坐上這台車。
我不太清楚從火車站到風景區的入口要多遠，只見車子出了市區沒多久就進入了山路，司機不斷用手機在和人確認位置，於一個隧道前面停了下來，似乎不太確定走的路是不是正確的。最後我們來到一個山路旁的小村落，下車之後司機要我們往前走換上另一台車。就這樣我們搭著另一台小休旅車一路來到了張家界森林公園的停車場，下車後我們與導遊及其他團員們會合，往入口處移動。
移動過程中導遊開始來向我說明行程，第一天從森林公園入口處，先上黃石寨，下午再走金鞭溪沿線最後從武陵源入口離開，晚上則有自費看魅力湘西秀。這一天還沒什麼問題，但第二天的行程是一早搭百龍天梯上去看著名的袁家界地貌，下午則是搭天子山纜車下來。而百龍天梯和纜車都是要自費的！不管是看秀也好電梯跟纜車也是，都不在我預期的之中，只想盡量走精省的路線。
後來才知道原來不是導遊的這個旅行社大嬸極力推銷我去看秀，但仍被我鐵了心的拒絕。而因為不想再增加團費之外的支出，我打算電梯和纜車也都不搭乘，想靠自己用徒步的方式上下山，大嬸卻告訴我，那邊沒有路可以徒步上山，所有團員都將搭乘電梯上山，而且逛完袁家界還有接駁車載到天子山，如果我自己一個人走的話會搭不上接駁車。在我記憶之中，所查到的訊息裡是有路可以徒步上山的，但由於緊接著接下來的行程，變成如果我不搭乘電梯會一個人落單趕不上大家的腳步。我聽了剛剛和我一同搭車來那湖南一家口子的意見，他們大概也沒想到除了團費之外這些竟然都還要自費，也是不太高興，他們兩個孩子，女兒大概國小高年級到國中的年紀，兒子則大概看起來四五年級。他們最後答應了第二天的自費行程，而晚上的秀不去看。
大嬸給我時間考慮，之後把我們帶給了另一個真正的導遊。導遊在入口處跟大家稍做講解之後我們終於進入園區。而我好像有被交代要特別照顧的樣子，只有一個人，而且又來自海外，導遊特別得關注我。在前往黃石寨的小段路上，他同樣靠過來繼續向我游說隔天的電梯和纜車，但我仍然是拒絕，她也只能無奈表示那會再幫我想辦法。比起剛剛那個旅行社的大嬸，這個導遊感覺起來較為誠懇一點，她也老實告訴我確實有山路可以上山，只不過那得走六七個小時。
到了金鞭溪和黃石寨的交叉口，導遊向我們介紹了附近幾個能見的奇峰，如五指峰之類的，並且稍微解釋了一下黃石寨的景觀後，給了我們一個小時的時間自己去走走。黃石寨一旁有纜車可以直接上的頂端，其實我一直很想要爬上去到南天門看看，可是一個小時的時間根本不夠來回，大概連半路都走不到，最後我只走到大岩屋再上去一點點的地方就不得不回頭了。這就是跟團的不方便之處啊！
回到黃石寨的入口處，不是很確定集合地點到底是這裡還是園區外的售票處，四周一看都沒有剛剛的團員也不見導遊，於是只能往外面走。在入口不遠處的山壁上有不少猴子，不意外地被遊客寵慣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到外頭之後總算是在旁邊的遊客中心那裡見到團員，導遊一副很怕我自己亂跑走丟了的樣子。大部分的團員老早就回來這裡休息，有些則是時間到了還不見人影。我在遊客中心裡頭察看著地圖，想確認是不是真的沒有路上可上山，以及從袁家界到天子山之間的移動可能性。
人到齊之後導遊帶我們入口不遠處的餐館吃午餐，端上來的菜色偏山味，吃不太習慣，而且看起來既不豐盛也不誘人，只能多吃點飯把肚子填飽，口很渴卻只有很燙的開水，不得已我只好到櫃台買了一瓶冰礦泉水。這也是跟團不方便的地方之一，不能決定自己要吃什麼，如果是我自己的話，大概隨便吃個簡單的東西就解決了吧。而且就算自己吃的再快，也得等到大夥都吃完了才能再繼續走行程，無形中浪費了不少的時間。
午餐完畢之後同樣又從森林公園的門進入，下午沿著金邊溪邊的步道走，由下往上看張家界這裡地的山峰。長達七公里多的步道，慢慢走下來至少一個多小時以上，導遊只帶了我們看前面幾個景點之後，就同樣放我們各自走了，約定好時間再在終點處集合。
雖然遊客不少，但由於位處谷地，加上漫步在樹蔭底下，約定的時間也還蠻充裕的，所以散步起來還挺舒適的。這裡的奇峰異石太多，只要有點豐富的想像力，每個石峰都可以被渲染上故事色彩。走到中間某一段時遇到了導遊，她又稍微為我講解了幾個景點，要是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大概就那樣直接走過了。稍微聊到我之後行程還要去爬華山，她表示也有爬過，而且是晚上上山的。可能因為聊過之後心軟了，不想讓這個導遊為難，於是決定明天跟著大家一起搭電梯。她高興之餘趕緊打電話給同事要求加訂一張電梯的票。她想要再試著推薦我去看秀，但我還是拒絕了，之後她也沒有一再推銷。
最後花了一個半多鐘頭走完了金鞭溪沿線，最後在水繞四門做結，終點處不遠還有張良的墓。傳說當年張良幫劉邦打下天下之後急流勇退，來到了張家界這裡繼續修仙，最後就是與他師父黃石公死在這裡，後來張氏後代成了這裡的大宗族，也就是傳說張家界名稱的由來，更別說還有個黃石寨的存在呢！
這些簡單的小故事也是從導遊那邊聽說的，但不是從我們這一團的導遊，在途中和導遊分開之後就不再見他蹤影。這些故事是半路有一對年輕情侶，他們雇了一名導遊，專屬於他們的導遊，由於步調和我差不多，我也就刻意跟著他們邊聽故事。途中甚至還有提到了湘西趕屍的傳聞，雖然都是些不經證實的民間神話故事，但這樣愜意地走在美景之中，能夠邊聽著這些浪漫虛幻的故事其實是也挺美好的不是嗎？
走在半路的時候還遇到了一位小兄弟，在經過他身旁的他忽然和我打起招呼來，好像他老早就認識了我一樣。他今年才剛升國一，跟著父母和奶奶來旅遊，他興奮的向走在前頭的奶奶說他正在跟一個臺灣來的同胞聊天，奶奶只是說著要他別打擾陌生人。我不介意，也想多了解一下當地小孩的想法，但沒料到，他竟然慢慢的和我聊起政治來。我說我辭掉了工作出來各地走走，他說：「喔！所以回來我們祖國看看是嗎？」。雖然想對他翻白眼反駁，但我一來不會翻白眼，也覺得跟一個讀著中共教科書長大，剛要升國中的小男孩解釋這些好像也沒什麼意義。沒多久，他跟我說了掰掰，跟上奶奶的腳步加快步伐往前走掉了。
在集合處等了好一陣子，團員中中有個隻身的歐吉桑老是慢大家很多，午餐前大家也是等他等了半天，導遊急忙打電話給他確認他的狀況，畢竟已經過了集合的時間。等著等得，在旁邊接駁車站附近有個小販賣部，裡頭賣著一些紀念品，其中也有賣明信片，只是又是整套一包，對我來說不划算而作罷。只能用在半路撿到、背面就是明信片的門票來加減用了。昨天在長沙已經一天沒寄了，所以今天只有一張也還是在delay的狀態。
搭上接駁車之後我們來到十里畫廊，只進去小走了一段，一旁有小火車送到天子山腳下。由於大部分團體的最後一站好像都是這裡，要上接駁車的時候各團的人都擠在一起，導遊要我們各自上車之後在武陵源的入口會合，想來要是有團員沒搭上車走失了，他不就又要再特地搭一次車回來嗎？所幸大家都還算機靈，沒有一個走丟。
武陵源入口處的樓房相當的氣派而壯觀，門坊上武陵源三個字看起來特別威武，讓人不由得想立正站好。車子載著我們來到市區附近的小餐館，旁邊就是今晚要住宿的地方，不是什麼豪華的酒店，甚至比較像是一般民間住宅家空出來的旅館，一樓客廳變成了用餐區。吃的東西一樣不對胃口而且偏辣，但為了把肚子填飽還是硬著頭皮多吃點能接受的東西。
團員其實是來自各個旅行社，所以每個人繳的價錢也不盡相同，根據我們付的錢被帶到不一樣的地方住，但其實也都在同一條巷子裡。跟我住同一間的是那個步調老是很慢的歐吉桑。房間還算乾淨，比第一晚住的好一些，但以支付的金額來看還是不值那個價錢，而且廁所地上那個洞還是讓我覺得很不自在，洗完澡之後我拿了浴室裡的一個盆子把它蓋起來，心裡才舒坦了些。也許對其他人來說那沒有什麼，但在我的心理上看到廁所那個洞就是有個疙瘩在。
把衣服也洗完之後我到外頭散散步，其他的團員都去看秀了，所以晚上的時間是我自己的。走出了住宅區的巷子，到隔壁有個小廣場，居民大夥們在那裡飯後閒聊。我坐在一群小孩子旁邊，大概都還沒上小學，他們正在玩一個烤肉爐裡的灰燼，裡頭還有一些未燃燒完的炭，小男孩把撿來的樹枝和樹葉丟上去之後就拔腿落跑，其他小孩看著他跑也就全都跟著跑開。只有一個小妹妹還留在原地，認看看著那沒有真的燃燒起來的樹枝。我對著她說：「侯～！」她瞪了我一會兒後又繼續看著看著那團灰燼，看來在他眼中我還不如那團灰燼來的有趣啊！
這一帶好幾家稱之為「大酒店」的旅館，但其實大多都比較像是在一般住宅掛個旅館的招牌而已。對面的山壁上有間紫霞觀，走進去看一下，但由於天色已晚關閉起來了。街上有不少的按摩店，招牌上還特別顯示有提供WIFI，感覺和這裡有點落後的氣息不太搭嘎，原本想說為了用WIFI去按摩一下好了，但最後還是覺得沒必要做這樣的花費而作罷。
街道走到底是個圓環，左右兩邊是更大條的道路，前面有作古色古香但上頭要放滿螢光燈的的橋，橋兩邊的人行道還有樓坊，對面看來是武陵源主要的市區，整個車水馬龍、燈火通明。走到橋中央時往兩邊看，岸邊還有不少咖啡店，許多遊客和居民在水邊坐著聊天或喝咖啡，剛剛從武陵源入口處回來的時候就有經過這一帶，只是那時候天還亮，沒感受到現在這樣的熱鬧氣氛。
過橋之後逛沒幾步我就往回走了。從廣州出發以來這幾天一直沒有好好的休息到，看到這樣人潮聚集的熱鬧景象忽然一股疲倦感油然而生。雖然想要回去休息，但我仍是試著放慢腳步好好去感受這些氛圍、去聆聽橋下湍急的水流聲、去凝望遠方山線的輪廓、去想像白天時候這裡的樣貌。
回程途中遇到了湖南一家口子，他們也沒有去看秀，和他們點了個頭打個招呼。回到房間把明信片給寫了，事到如今其實這才剛是我第二個自己獨自度過的夜晚，仍舊是會感到那麼點不安。只是，剛躺到床上沒多久，就馬上深深的睡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