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20
Day5
凌晨兩點多，感覺到車子從高速移動中緩緩停了下來，不曉得自己到底睡了多久，因為不知道到底花了多少的時間才終於進入夢鄉，只覺得精神不太飽足。看著窗外仍然黑壓壓的一片，旁邊停了好幾台遊覽車，司機沒有多說什麼，自顧自地下了車，原在睡夢中的大伙也醒了過來，有些人賴在位子上，有些人則跟著下車。從昏暗又狹窄的車道，耗費了一番功夫才走到車頭，因為地上堆滿了不少東西，又很怕移動過程中身體去碰撞到其他還在睡的人的床位，因此走得特別小心翼翼。
湖南男孩和大叔們早就都下了車，氣溫有些冷。旁邊是一個休息站的小商家，有賣各種飲料零食，也販賣一些現煮的熟食。我先走去了一旁的廁所，衛生環境不太好，硬忍著上完之後趕快出來。四周沒有任何路燈，看不出來到底是身在什麼地方，兩旁隱隱約約看得出是山的輪廓，估計是在某個山區裡的休息站吧，可能地勢較高所以稍微覺得冷。
回到車頭的地方，大叔們邊抽著菸邊閒聊，一旁有小嬰兒在哭鬧，慶幸還好不是跟我們同車，不然已經夠艱困的環境肯定更不得安寧。沒有人和我交談，臺灣人的身分在這裡顯得一點也不特別，對於自己沒有辦法那樣自在地和人家攀談感到有點沮喪，明明使用的是相同的語言。有時候，隔絕人與人之間的，不是語言或表情，而是更內在的個性。
走進店家，裡頭同樣的簡陋，木質地板有著成年的黑漬而且滿是垃圾，架上的商品倒很齊全。人們毫不在意地坐在一旁的用餐區桌椅上，喝著熱湯。我在商品區逛了一下，想找個飲料來解解渴，看著架上的標價，整整比市區貴了三成。想想在這樣前不著村的野外，加上又是公路休息站，比一般市區貴上個幾成倒也是合情合理的。我買了一瓶飲料，想找個地方坐著休息，一個小男嬰看著好奇的我，我也對他做了做鬼臉。
我走到戶外，在停車場上瞎晃，看能不能發現什麼有趣的東西，但繞了一圈並沒什麼特別的。來到車子旁邊，看到有人在把之前載上的貨卸下來，旁邊停著一台小箱型車。上前一看，原來那一櫃一櫃堆起來的貨櫃裡頭，載運的同樣也是乘客啊！看著幾百隻的小雞們在裡頭不安地騷動著，大概長途跋涉也讓他們覺得累了吧，也或者想念起了雞媽媽們，年紀輕輕就得出外打拼。
走出了停車場，沿著漆黑的公路邊慢慢走，眼前燈光乍現，高速行駛中的車子出現在眼前，只看得到兩團大大的光圈，一下子就從身旁呼嘯而過。沒有車的時候整個人處在黑暗之中，明知道不會有什麼，但與其在車子旁乾等，在這裡試著走走也沒有什麼損失。想要找找看有沒有道路旁的標示看板之類的，但走了近百尺之後仍舊什麼也沒有，於是只好往回走。其實一方面也覺得再走下去有點危險，如果哪個駕駛不長眼睛往路邊擠過來，在那樣高速之下我一定會被撞飛吧，由其在黑暗中視線又那麼不好。
為了避免車子在我不知情的狀況下開走的悲劇，所以我決定先回到車子上等。過一陣子之後乘客都上車了，休息夠了的駕駛也回到了車子，我們重新回到了路途上。這一次，也許是真的累了，或者已經適應了，過沒多久就睡著了。
再次醒來時天已經微微亮了，很直覺得猜測應該到湖南境內了，只是到底身在何方猶不可知。試著從窗外尋找答案，看到了建築物上有衡陽的字樣，雖然早在三國的遊戲裡頭就知道這個地方，但實際到底怎麼樣的一個相對地理位置卻沒有概念，只能讓車子繼續載著前進。
大約又開了一個多小時，車子進入了湘潭市，停靠在一個加油站的地方。原本以為車子開那麼久了確實是該加個油，但沒想到卻聽到前方有人在喊著往長沙的下車。下了車之後才知道又要換車了，拎著行李上了另外一輛車，像是一般市區公車的巴士，只有座椅而且沒有行李箱，我找了後排的一個位置將背包放在一旁。不知道原本車上的那些人又是要往什麼地方去，甚至來不及跟他們說聲再見。
真正到達長沙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從郊區正在興建中的高樓大廈上就可以看到大大的長沙建設的看板，感覺是個新興開發區，依中國開發建設的速度說不定沒多之後這裡就會是個鬧區了。最後我們終於在長沙客運南站下車，日正當午。
一路上以為的共同度過那艱困時刻的革命情感一下子就煙消雲散，我又回到了只屬於自己一個人的個體，在這個全然陌生的地方不免有些焦慮。在尋找廁所得過程中發現巷子有間網吧，於是進去借了廁所順便使用一下網路。
有點害羞地詢問了一下怎麼收費和使用，距離上一次進入網咖大概至少十年已上了吧，當初網咖這種店家剛出現的時候我趕上了那個時代的尖端，有不少少年回憶在泡在網咖裡的。找了一個位置坐下之後，開始準備使用收發電子郵件好聯繫哈薩克的旅行社，而直到這一刻我才知道，原來Google在中國也是無法使用的。於是心想算了，試著查一下怎麼移動到長沙火車站還有其它相關訊息，結果卻發現中國並不是使用注音輸入法啊！他們使用的是類似羅馬拼音的輸入法，我在那裡試了半天連好好的一個詞也打出來。最終還是放棄了，只看了一下地圖確認一下大概的位置，雖然付了一個小時的費用，卻早早就離開了。
來到客運站外大馬路旁的公車站牌等著，看到了有幾班車是往長沙火車站的，等了一會兒車子來了順利地上了車。車子開進市區，慢慢往市中心移動，站了好幾站之後才終於有座位可以坐。車子開得緩慢，雖然對於車窗外的未知世界感到好奇，但仍覺得有點疲憊。
我在火車站不遠處下了車，走了一小段之後才到達火車站，一抵達之後二話不說就是先去售票處買今天到張家界的火車票。原以為已經在同一個省會裡頭了票應該會比較好買，豈知還是沒辦法買到全程的站票，最後票務員幫我買長沙到常德的站票，到了常德站之後才有坐位坐到張家界，至少不用再多等一天了。而除了今天的票之外，也學乖了先買好從張家界回來之後要去華山的票，但一樣是沒有全程臥鋪了，從長沙到華山是另一個多長達十幾個小時的路程。在票口猶豫著是否要提早一天從張家界回來或是多待一天，原本的計畫是在張家界待三天之後去附近的鳳凰古城待一天再回長沙。由於行程上的考量，只好放棄鳳凰提前一天回來，而且買的還是高鐵火車票！
在售票處的角落有一個櫃台是負責張家界的旅行社，一度有考慮是否直接去跟團就不用煩惱那麼多，這兩天下來各種超出自己預期的事情確實讓自己感到有點疲倦，想偷懶發包給旅行團處置就好，但最後還是覺得想要照自己的步調走，所以就沒有上前去詢問。
離開售票廳，對於沒能好好跟哈薩克旅行社溝通好狀況感到有點不安，還是急著想要能夠使用WIFI，在火車站繞了繞，拿著手機到處試著尋找免費WIFI的熱點，但始終途勞無功。走過地下道，來到車站對面，發現一家小餐館有WIFI可以用，但是要進到裡面點他們的餐點才可以，於是我只好隨意點了個大餅，坐下之後問了服務生女孩WIFI的密碼，研究怎麼使用VPN翻牆，最後終於收到了信。接下來的任務就是找到間銀行把錢匯過去，感覺自己像是在玩什麼角色扮演遊戲一樣，只不過我大概是很嫩的新手，光是小小的任務就讓我忙著不可開交了。
時間已經下午三點多了，我在車站附近找到了一間建設銀行，進去之後警衛大哥問我要處理什麼業務，我說想要匯錢到國外去。大哥說在他們這匯款必須先有帳戶才行，沒有辦法直接用現金匯，要嘛就得去大一點的銀行看看，像是交通銀行之類的。回到大馬路上，我在十字路口問了一個路邊的交警大哥，他說往前直走過火車站之後的五一大道上有一家交通銀行，大哥的熱心讓我有點受寵若驚，是真的讓人感覺到「熱心」的幫忙。
太陽與地面的角度已經漸漸的變小，光的來向越來越傾斜，五一大道是條大馬路，剛剛有走來過這裡，但是沒看到什麼銀行於是才走過去另外一邊，而如今再在警大哥的指示下又重新走了回來。
比起剛剛的建設銀行，交通銀行感覺好像比較高檔一點，在大廳等待辦事的人也比較少。我拿完號碼牌在椅子上等著，警衛看著我的大背包，好奇地過來問我要辦理什麼業務，我把同樣的話再對他說一次，他聽完之後沒有多說什麼，示意要我等等再跟櫃臺小姐說。
面對著櫃臺小姐，我同樣把那些再復頌了一次，得到的答覆卻是同樣得先申辦一個帳戶之後才能夠匯款到國外。由於覺得沒有那個必要，並不打算在中國有個帳戶，所以詢問她是否有沒有其他辦法。帶著眼鏡的年輕櫃臺小姐說，可以去找有西聯Western Union的銀行，他印象中在這附近每天上班會經過的路上有印象有個銀行掛有西聯招牌，他向我解釋了大概位置之後，我向他道了謝趕緊出發，時間已經快五點了。
如眼鏡小姐指示，在對街不遠處找到了掛有西聯招牌的長沙銀行，進去之後我對警衛又解釋一次，來到櫃台前說明最後一次。大概是接近下班的時間了，大廳裡幾乎沒有其他客人，幾個服務小姐在裡頭小騷動起來，有個台灣來的旅客想用西聯匯款到國外，大概是平常少有機會接到這樣的案子，櫃台的女士忙著向老鳥詢問要怎麼處理這個業務。
詳細內容有點繁瑣，就不再贅述。總之我在裡頭待了將近兩個小時，一直到鐵門都已經放下了，下班時間也已經過了，他們還在處理我的事情。除了填幾個單子之外，其餘大半時間都是在等待，而最後的結果就是，我還是辦了一個帳戶，並且存了大概100美金在裡頭。最初服務我的那個小姐說，他要詢問看看這樣是否能直接從帳戶匯過去，問我會在長沙待多久，我說三天後會再回來。於是我留了email給他，如果可以的話再直接跟我聯絡，等三天後回來就可以處理匯款的事。
火車的時間是晚上十點多才開，距離那個時間點還有好一段時間，返回火車站的途中經過一個小公園，進了繞了一圈，裡頭有許多年長的人們和小孩在玩散步和玩樂。因為有聽說在中國搭火車最好提早一兩個小時進車站，所以我又到了下午吃餅的那家餐廳，點了一碗炸醬湯麵，並且終於用SKYPE打了一通電話和家人連絡。
在進去車站等火車之前還有些許時間，趁著這個空擋，我走進地下道去參觀了一下長沙的地鐵，線路沒有廣州來的複雜，目前通車的線路只有兩條。使用的人也沒有像廣州那麼多，感覺上比較清爽一點。
照例檢查了行李之後才能進站，一進入後也是滿滿的人潮。大廳挑高很高，往前直走一個寬敞的樓梯通往二樓，兩旁也有手扶梯。上車的地方主要分四個，分別是一、二樓的左右兩邊，每一區又大概有五六個月臺剪票口。我上車的地方是在大廳一進去左手邊走到底的地方。因為距離發車還有好一段時間，我索性把每一區都看了一遍，但每個區域其實都差不多，每一個區塊偏長方型，最前方是剪票口，約略五六個剪票口各是不同的班次，每一個剪票口前有一整排的長椅一直延伸到後方，最後面則是一些食物攤販。每當有班次要開始準備剪票時大家就會在前面排成長長的一直排，剛好沿著那些長椅。在椅子和小販之間大概間隔二十公尺左右，是一個小空地，沒有位置坐的人就會直接坐在那空地上。
如同昨天的客運一般，火車站裡也有許多無法準時出發的列車，於是就會看到有許多人席地而坐開始野餐起來，通往兩區的大走廊上也有許多人靠牆而坐，甚至直接躺著就睡了。他們大多不敢離得太遠，因為火車隨時都可能來。
火車站裡除了兩邊的小吃攤販之外，也有麥當勞和簡單的咖啡店，也有麵包店和名產店。
就在我閒晃到大廳的時候，忽然看到一家三口邊走邊爭執了起來，看起來像大學生的女兒開始拿著包包打她母親，她的母親則是反擊回去並且要拉她前往二樓的候車廳。兩個人拉拉扯扯，女兒好像不想要跟著父母去搭車，最後直接坐定在地上大聲哭鬧，母親也不顧旁人的眼光直接扯著女兒的包包要拖著她走，拖不動則是又賞了女兒幾掌。而父親則是在一旁冷眼旁觀，默看這兩個她生活中最親近的女人爭執，偶爾對女兒碎念個幾句。其他人則是像看戲一般不避諱直接在旁邊看著，沒有人上前關心是怎麼回事，也沒有人去阻止他們吵架，好像在看著一齣行動舞台劇一般，且不願成為上台演出的一份子，畢竟清官真的難斷家務事吧。
回到候車廳，看著前方電子面板上面顯示著自己的班次，但預計發車的時間卻越來越晚，一開始只是保守的半個小時、一個小時的增加，最後時間更是大跳躍。眼看時間越來越晚，整個車站的人潮卻沒有減少，地面上躺著的人越來越多。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坐位可以坐，於是我把書本拿出來閱讀打發時間。而這時候錶上的時間早已超過了十二點.....
讀著讀著，忽然有個人和我打了招呼，是一個蓄著鬍的年輕男子，年紀看起來和我差不多，他是C，這趟旅程中第一個搭訕我的人，也是我第一個交到的朋友。他也是隻身一人，要搭車往老家江西去，而車子同樣大誤點，在長沙這邊是做婚攝的，我們聊了很多關於大陸內地的情勢，也問了我一些臺灣的問題，是個有想法的人，說話也很穩重。
有人可以交談果真可以讓的等待的時間流動得快一點，從言談之中可以感受到其實中國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知識份子其實是很有想法的，他們關心時事、政治、經濟、民生。比起台灣人，他們處在一個更加競爭的社會裡，在一個人口那麼多的國家，你不夠努力的話，後面就會有很多很多人等著取代你。他們都是經過一番努力之後才能得到這些學識地位，他們有著理想和抱負，但卻又同時礙於本身的背景與在位者的管理，有時候其實是有志難伸的，常常得先放下理想，為了生活打拼才行。
我們一邊聊著，一邊注意面板上的時間，心中不斷祈禱著拜託不要再延遲了。最後一次顯示的時間已經是兩點多了，好在這一次它終於不再更動。C的車子大概比我早半個小時到，他留了他的微信給我，希望之後可以保持聯絡。多虧有他，這兩個小時變得比較不在那麼漫長。道別之後他排進了隊伍裡，接著走近剪票口，消失在那道黑暗的走廊裡。
最後終於也輪到我排隊了，一過剪票口，跟著長長的人群穿過暗暗的地下道來到了月臺，大家開始各自找車廂上車。在車站裡頭待了六個多小時，走到外頭呼吸到新鮮空氣總是舒暢了一些。因為一開始買的是站票，所以我隨意地上了一個車廂，裡頭已滿滿是人，每個位子都已經坐滿，走道上也都擠滿了人，要移動相當不方便。要找的不是空的坐位，而是貨架上哪裡還有位子可以放背包，好不容易找到一個空位把包包推擠上去，車子開始緩緩的移動，漫長的等待終於過去，而另一段等待卻正要開始。
從長沙到常德大概有三個小時的車程，也就是說，我還得繼續在這擁擠的火車上站三個小時才能夠有位子可以坐上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