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08.26
Day11
兀自坐在火車站的大廳裡，慢慢嚼著在火車站外轉角的商店買的花生牛奶和餅乾充當一天的早餐。也許是已經逐漸進入狀況，一早起來收拾完畢，照著前天來時的路線，先搭乘接駁車回到華山售票處，在圓環處換上了公車，穿行在兩邊有路樹的鄉間小道，中途有打扮時髦的小女生上車，又在半路的小村聚落下了車。到火車站的路上彷如例行公事，好像我才是每天從這邊通勤公車去火車站的人民一般，一切看起來那麼理所當然。
習慣性地提早到了火車站，悠哉吃著不營養的早餐，對華山已沒有太多眷戀，昨天一整天可以說是沒有遺憾了，而對於西安又是那麼迫不及待。之前說過張家界是來到中國想都不用想非去不可的景點，那西安就是最捨它其誰的城市了。話雖如此，我對西安並沒有那樣濃烈的牽扯，只是很直覺的，如果只能選一個城市，那就是非西安不可。
眾所皆知的，西安原名長安，除了是唐代首都之外，在其他各個朝代也都具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誇張一點，說是從小聽著長安長大的也不為過。有太多歷史曾在這座城市上演，整個城市彷彿就是個實體的教科書、故事書；在城市道路上走著，好像與在不同時空裡，那些歷史古人不們斷擦肩而過；雖是歷代以來的大城市，城市大樓也不少，卻不若沿海大城那樣開放與國際化，保有著屬於黃土高原上的內陸氣息。流行，卻又那麼的非主流。
把火車票拿在手上把玩，忽然驚見上頭的日期錯了，票上印的時間是明天而不是今天，這張票在這兩天裡也反覆看了那麼多次，竟然都沒有查覺到有錯誤！趕緊又離開大廳回到一旁的收票廳排隊換票。好在換票不用錢，小窗口裡的大叔把票收回去之後俐落的動了動手腳馬上換好了新的票給我。重新又檢查了一次包包回到大廳，所以說凡事習慣提早到場，就是為了應付這種突如其來的狀況。
走過穿越鐵軌上的天橋，在橋上看了華山背景最後一眼，想起在玉泉院那裡也有看到往返西安和華山的客運，走高速公路說不定來的快一點，而且出旅館幾步路就可以上車，不用特地繞遠路來火車站。
這次火車來得還算準時，車上乘客不算太多，窗外的陽光帶著一點慵懶的氣息，我在半睡半醒之間度過了兩個多小時的火車時光。
走出火車站，大城市特有的人潮又湧現，站前廣場仍舊是充滿了人，許多還沒到登車時間的乘客直接在外頭席地而坐，也有不少無所事事的人在這裡打地鋪聊天。一抬頭，巨大的城牆就在那裡，往兩邊延伸看不到邊際。原本以為火車站就這樣擋在城門口有點突兀，但其實火車站是位於市心中的地方，如果從火車站出來一路穿過城門，其實是出城的意思。對於初來乍到，沒有一點方向感可言的小遊客，這點誤會也是情有可原吧。
當初在香港的誠品花了點時間瀏覽了西安的旅遊介紹書，大致上了解有什麼景點可以逛，但相對的地理位置並沒有任何概念。為此，在出火車站時有不少大媽在賣西安市的地圖，我上前詢問了一下價錢。地圖有分大張和小張的，大張自然是比較詳細且清楚，可是小張也有把主要景點的位置都標示出來，我把兩張反覆看了一下之後決定買小張的就好。大媽不太高興，試著要盧我買大張的，但我堅持不用。小張地圖三塊錢人民幣，我拿了五元給他，她竟然打算直接給我大張的，說她沒有錢找我！最後我語帶怒氣，強烈堅持我只要小張的就好，如果沒錢找就算了不買了，她才一副無所謂、很不屑地從口袋拿出兩塊錢給我。不是說沒錢找？
穿越過了城門，大街上熱熱鬧鬧的，路上車水馬龍，兩旁店家林立，各式各樣的人都有，在火車站附近開始找起住宿的地方。這時候找住宿還沒什麼經驗，也不夠了解行情，最後在火車站附近一家兼旅行社的旅館入住，一晚100塊人民幣的普間，其實真的蠻貴的，尤其跟前兩晚住宿一比，這CP值真的太不划算，但那時候的我並不了解還有什麼管道可以找到便宜又舒適的青年旅舍，還以為大城市這個價位應該也是合情合理的吧，雖然覺得貴了一點，但沒有想太多。
房間兩張單人床，還算是乾淨，而且有WIFI可以用。只是一旁窗外是客運停車場，白天的時候會有點吵，但反正白天的時候我大概也都不在，倒也沒什麼影響。只是既然是普間，廁所的衛生就非常重要了。走進一看，又是浴室和廁所一體的空間，雖沒有長沙那晚衝擊般的髒亂，但看完之後就決定今晚又不用洗澡了…。
也許是對廁所這個空間從小就有陰影，一直以來以為自己可以忍受各種髒亂，但對於廁所的衛生真的會相對較高標準去檢視。我覺得我可以忍受荒郊野外弄到一身髒，甚至在野地解決衛生問題都沒關係，但在這種人為的環境裡的髒亂就是束手無策。可以老、可以舊，但就是不要髒。
定下來之後，接著要趕著做的當然就是去買火車票了。西安預計待個三、四天，提前這個時候買到蘭州及烏魯木齊的火車票應該沒問題吧！過了城門，再次回到了火車站，跟著隊伍排隊等著買票。一邊排著，忽然覺得頭又沉重了起來，我將頭趴在欄杆上，四肢也逐漸感到無力，但想說都排那麼久快排到了，再撐一下就好了。
雙手趴在售票櫃台上，告知售票員我要買的票，意識很清楚，還能把每個日期和時間丟到腦子裡運算，確定沒有問題才付錢。但其實這時候的頭腦已經相當昏沉，幾乎是靠著意志力在支撐著身體。但意志力本來就不能完全控制身體，就在我付完錢準備拿票的時候，忽然眼前一片空白，根據過往的經驗這就是要暈倒的前兆。我用手撐靠著扶手，踉蹌的離開售票窗，走到隊伍的末端時終於不支，我趕緊蹲下身子避免整個人倒地。
我在地上蹲了一會兒，等待那個暈倒的時間點過去，直到又回過神來，轉過身才發現四周的人都以驚訝的眼神在看著我，連窗口裡的小姐眼睛也瞪得大大。我撐起身體走回售票窗，把櫃台上的票和台胞證收好，走到一旁牆邊，背靠著牆坐下來低頭休息，深怕等一下走出去車站又發生同樣的狀況，所以一直坐到感覺精神和力量都回來了，才又重新站起身子。
思考了一下，也許是因為早餐沒正常吃所以才發生這樣的情況，於是趕緊回到旅館附近，轉角處有一家麥當勞，二話不說就進去了。基本上餐點沒有差太多，費用比廣州貴了一點點，我在靠窗的位置一個人吃著，順便從窗戶觀察在外頭行走的行人們。店內播放的大多都是台灣流行歌，像是蘇打綠的小情歌之類的，在異地聽到來自家鄉熟悉的歌，像是在為自己打氣一般，雖然才剛遭遇差點暈倒的狀況，聽著這些歌好像又覺得有勇氣了一點。雖然有點濫情，但身在異鄉，往往容易一點小小的事情和發現就大喜大悲，也許是因為對週遭的感知會因為對陌生的警戒而變的敏銳吧！
麥當勞才剛吃完沒多久，肚子又開始騷動起來，顯然過了一晚，腹瀉的問題還是沒有解決。回到旅館把出發之前特地準備的藥拿出來，看著各種藥上標示著各自的副作用，找到止瀉的藥，卻因為上頭寫了一大堆副作用覺得代價太大，最後只吃了另一種腸胃服適的藥，先看看能不能夠舒緩一點。
看著買來的地圖研究怎麼到大雁塔，其實從火車站出來筆直走下去就會到達大雁塔，只是這距離用走的大概要走上一兩個小時。來到馬路上的公車站牌，我看著路線圖一路一路尋找哪一路公車會到達大雁塔。
往大雁塔的路上，中途上來了幾個遊客就站在我旁邊，一開始沒有特別在意，但從他們的對談之中，我聽出了一些家鄉的母語，可是他們講話的音調和語氣又和台語很不一樣，明明聽的出來是一樣的字詞，但那腔調又是從小到大沒有聽過的。原本好奇地想要問他們是從台灣來的嗎，但又覺得有點尷尬。後來自己推裡了一番之後，得到的結論是，他們大概是浙江一帶的閩南人，說的是閩南話而不是臺語，雖然我也不知道閩南語跟臺語到底有什麼不同。短短路程上，開始以聽他們對話為樂，熟悉的方言卻有不一樣的表現方式，真的非常有趣。
大雁塔前的路口正在整修，下車後無意識地跟著其他乘客走從旁邊的小路繞過去。前面廣場有個很大的水池，沿著緩升的階梯到塔外牆前，裡頭只中間有小小的噴泉，沒有儲水，人們可以自由在裡頭走動，小朋友甚至在噴泉的中心玩起水來。
從這邊過來其實是大雁塔的背面，想進去的話得繞到另一邊的入口才行。大雁塔位在慈恩寺裡頭，來到入口處，距離關門時間只剩三十多分鐘，售票員好意提醒我，但我說沒關係。反正應該也不會逛那麼久。慈恩寺裡頭還有不少的院寺，正中央的是佛教寺院既有的大雄寶殿，從一旁花園走到後頭，還有玄奘法師的寺院。大雁塔位在大雄寶殿後方，想要上塔還得再多付30人民幣，光是入大慈恩寺就要110人民幣了，不想再多花這筆錢，反正上塔主要也只是眺望西安市的街景嘛！
逛完大慈恩寺，天還亮著，走回了噴水池，終於忍不住跟穿著紅衛兵制服的小學生流動攤販買了支老冰棍，之前在張家界時就有看到這樣裝扮的小攤販，一直想著要吃卻苦無機會下手，如今終於一償夙願。
吃著冰，看著眼前的景色，其實有件事一直懸在心頭，那就是關於中亞的簽證問題，後來跟旅行社那邊不了了之，想說等之後到了烏魯木齊再請當地的旅行社幫忙辦法，只是這樣又充滿了不確定性，而且費用會相對的貴很多，加上其中所有可能的花費，足以讓我直接買機票從烏魯木齊飛到伊朗的馬什哈德Mashhad….
這幾天這樣的念頭一直在我心裡打轉，當產生了這樣退而求其次的想法，就沒有辦法鼓起勇氣勇往直前了，好像跳進了某個深淵被像是地心引力的力量往下墬落，再也爬不起來了。
搭了公車回到旅館馬上用手機訂了一張機票，目的地，臺灣。不需要任何的藉口，來到大陸的這一個多禮拜，逐漸消磨掉了對旅行的熱情，諸多的準備不周導致旅行路上一大堆措手不及的狀況，出發前太過自以為是，出發後又太過草莓，如今加上病體纏身，像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我大可從烏魯木齊真的直接搭飛機飛越中亞，再不然也至少走到烏魯木齊之後再飛臺灣，可是那時候的我變得很脆弱，由其是內心，一心只想著要回去臺灣，像個失敗者一樣地逃回台灣。那是一個煎熬的時刻，但當做下決定了，就變得義無反顧。
由於手機訂票時英文名字出了問題，又無法用Skype聯絡航空公司，只好打昂貴的國際漫遊電話，客服員要我重新用電腦再訂一次機票。我在城門附近找到一間網吧，在那裡重新再訂了一次機票。可能因為當下馬上發現錯誤，雖然第一張訂完馬上就收到開完票的通知，客服員還是很親切地幫我免費退票了。在那個混亂而交集的當下，能遇到那樣親切的中國客服員，真的是讓我安心了不少。
確定機票之後，就是去火車站把早上剛買的火車票退票。好不容易買到了臥鋪的火車票，卻沒有機會去搭乘了，雖然有點遺憾卻擋不住想要回家的暴走心情。退票被扣了一點錢，把臺胞證交給票務員檢查後把退費拿了回來。這也是我對台胞證最後的印象。
一切就像是原本穩穩飛行中的飛機忽然失控墬機了一般，地心引力重重拉著機身往下墬，從原本的航道上偏離了，正失速墬毀中。
在旅館附近買了紫米粥和一塊餅帶回飯店。雖然各種煎熬在內心裡翻騰，才出來不到兩個禮拜就折翼，回去跟怎麼面對當初對我說加油的人們呢？當初那樣信誓旦旦、大聲宣昂，到如今竟然因為一點問題就要偷偷地潛逃回家。明明只有我自己能做決定、只有我需要對自己負責，卻又是那麼在意大家的眼光，那麼怕自己讓人感到失望。
雖然內心痛苦，但對於能夠回去安穩的家了，還是覺得心安，想著明天晚上就可以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不用繼續待在這個讓自己由愛轉恨的國度裡，各種怠惰和劣根性就跟著跑了出來。
隔天的班機是下午兩點多，中午從火車站附近搭機場專線過去就可以，整個早上還有充分的時間可以遊覽。像是要給自己個交代一般，上網查了一下兵馬俑的交通方式，決定在明天中午以前前去一觀，就算要回去了，也要做做最後的衝刺，來到西安卻沒去看兵馬俑似乎也太說不過去。這一切似乎只是想讓自己看起來不那麼擺爛，或者其實只是想讓自己內心好過一點。
最後紫米粥沒有吃完，冷氣無限放送，心想明天就可以離開這裡了。